文 | 略大參考 楊知潮

編輯 | 原野

Web3的虛擬資產方興未艾，在Web2的世界里，卻有一種虛擬資產正在吸引大量投資者。

比如《CSGO》的游戲飾品。這是老牌IP《反恐精英》的續(xù)作，2012年上線，2018年后開始在中國市場大火。如今它熱度不再，玩家也開始流失。但與之形成反差的，是《CSGO》游戲飾品交易市場的火爆。

所謂游戲飾品，就是游戲中的武器皮膚、裝飾貼紙、人物外觀等虛擬道具。盡管只是虛擬裝飾品，但它可以自由交易，因此具備了一定投資屬性。許多投資者瞄準了這一市場，他們低買高賣，財力雄厚者甚至能通過自己的交易操控市場，成為“莊家”。

《CSGO》游戲飾品在進入2022年以來就極其火熱。曾經只有幾百元的游戲道具“蝴蝶刀”創(chuàng)紀錄地達到了9000元的高價，如果一位投資者從2016年投資并持有至今，那么投資收益將比茅臺股票還高。除了“蝴蝶刀”以外，其他游戲飾品也是連連上漲，一些熱門飾品幾乎每三個月就要價格翻倍。

更多普通人也開始進場，花費幾千元、數萬元購買游戲道具，一邊出租給沒錢購買的玩家賺取穩(wěn)定租金，一邊等待著其升值。一位年輕的投資者阿樂，今年已經在這種投資方式實現了接近50%的年化收益，遠超過市面上主流的投資渠道。

豐厚的回報率吸引著玩家前赴后繼，但過熱的市場也讓很多人感到擔憂，擔心自己成為泡沫破裂后的“韭菜”。不過，在缺乏投資標的當下，他們似乎也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

01 “倒爺”

一款游戲皮膚，應該值多少錢？

在游戲《王者榮耀》或者《英雄聯盟》中，答案是幾十元，最貴的也不過數百元。但在《CSGO》中，答案可能是幾千元，上萬元，甚至十幾萬元。

玩家耗費巨資，只為了自己在游戲里使用的武器更好看。但《CSGO》中的皮膚價格已經超出了常人的認知。“藍色猝火AK47”是游戲中一款極其稀有的皮膚，由于其外表顏色完全隨機，它的顏值和價格都波動極大，一把“成色”好的皮膚的價格，可能是“成色”差的皮膚的數倍。2021年1月15日，一把“藍色猝火AK47”創(chuàng)下了《CSGO》皮膚交易記錄，價格高達97萬人民幣，足夠提一輛Model S。

除此之外，數十萬的交易也在市場上也不罕見。

造成游戲皮膚價格天價的原因很多。比如稀有，但更核心的原因是《CSGO》中皮膚的可交易性。不同于《王者榮耀》中的一次性消費，玩家在《CSGO》中購買的皮膚具備交易價值，可以繼續(xù)賣給其他玩家，如果趕上飾品漲價，玩家甚至還能夠賺錢。

這一切都為游戲飾品成為理財產品提供了基礎，也吸引來了投資者，他們往往趁著低價買入，再找到市場高點拋出。實力雄厚的商人甚至能夠通過大規(guī)模交易做空或者做多某款商品，達到套利目的。玩家為他們起了一個形象的外號：倒爺。

在“倒爺”們的影響下，游戲皮膚也不再單純是一種游戲道具，而是成為金融產品。投資者像股民一樣關注K線，決定買入還是賣出，甚至還有專門檢測價格的數據平臺，各大網站上也有類似“薦股”的投資攻略，儼然形成了一個縮小版的股票市場。

它的波動也如同股市。從2012年《CSGO》這款游戲誕生開始，皮膚市場就伴隨著玩家和投機者的入場歷經多次“牛市”。進入2022年，伴隨著現實生活中的股市下跌，房市遇冷，投資標的匱乏，越來越多的理財者也瞄準了游戲皮膚的市場，共同將游戲飾品的價格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本來就貴的游戲飾品，更是屢屢刷新人們對它的價值認知。

漲瘋了，是普通玩家們最近的共同感受。玩家小朱表示，工作繁忙的他已離開游戲半年，然而時隔半年打開交易平臺的他，卻發(fā)現自己原本總價值5000元的庫存如今已經漲到了1萬多元，收益遠高于自己購買的理財產品。

數據檢測網站顯示，最近一個月，國內飾品平均價格上漲幅度高達12%，換算成年增值率則超過了100%，而巴菲特的年收益率也不過20%，每月12%上漲的大盤，在股票市場也足以算得上牛市。

事實也的確如此，價格翻倍在如今的《CSGO》游戲飾品市場并不稀奇，熱門的飾品更是一天一個價，短短幾個月內就可能上漲50%甚至100%。

以游戲道具“蝴蝶刀“為例，“蝴蝶刀”是《CSGO》中最受歡迎的游戲飾品之一，由于保有量大，玩家認可度高，相對保值，因此它的價格波動基本能反應整個市場的陰晴。第三方交易檢測網站顯示，2021年年初，蝴蝶刀的價格約為3000元，此后便一路上漲，到2022年年中已達6000元，到今年10月，蝴蝶刀的平均價格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000元，接近2021年年初的三倍，相比2016年更是翻了十倍不止，上漲幅度超過了同期的茅臺。

然而，飾品價格的瘋漲并非是由于游戲本身的火熱。第三方數據顯示，2022年1-9月，《CSGO》的日活用戶人數同比出現下滑。

瘋漲背后的主導力量正是投資者。B站up主“歐皇團隊”是國內最知名的“倒爺”之一，被譽為“倒爺頭子”。今年4月，他以1400元的價格大規(guī)模收購了一款名為“燃料噴射器”的游戲皮膚，到今年10月，這款皮膚的價格大漲到了2500元。拋售后，“歐皇團隊”以不到20萬元的本金，直接獲利10萬元。

此外，“歐皇團隊”還在B站發(fā)布“炒股教學”，吸引想賺錢的投資者。如今，他的社群成員已經達到了3萬人，通過這些忠實的會員，“歐皇團隊”很容易影響市場價格，還能讓自己的會員當韭菜，為自己的炒作接盤。類似團隊在市場還有許多，他們的共同“努力”，直接帶動了《CSGO》游戲飾品的價格猛漲。

02 包租公

更多普通人也在入場。

2021年左右，一種全新的游戲飾品交易方式應運而生：出租。流程并不復雜，出租者以數十元到數百元不等的價格，向玩家出租自己擁有的游戲飾品。

出租大幅度降低了皮膚體驗的門檻，也更大程度發(fā)揮了皮膚的價值。原本幾千塊錢的游戲道具，花100元就能體驗到，這門生意滿足了大量玩家的需求，各大平臺也紛紛上線了飾品租賃功能?；鸨某鲎馍猓卜催^來推高了飾品價格。

由于需求端的穩(wěn)定性，飾品租賃也被很多人視為一種穩(wěn)健的投資手段，畢竟，它當下打投資回報已經超過了很多金融理財產品。

“再低，收益率也不會低于10%。”投資者阿樂很有信心。第三方檢測網站CSOB的數據也顯示，《CSGO》熱門游戲飾品的年化收益率大多在10%-20%以上，部分皮膚甚至能達到50%的年化收益。

以最近市場中熱度較高的“AK47 可燃冰”為例，這款皮膚的價格在400元左右，日租金為0.7-1元，按照一半時間能夠成功出租計算，其綜合年化收益為31.11%。而銀河證券的數據顯示，截止2021年末，債券型基金年化收益率平均為6.85%，風險更高的股票型基金為16%。這款皮膚出租的收益無疑超過了市面上大部分低風險投資產品。

此外，游戲飾品本身還有增值機會，如同一支既分紅又上漲的股票，同時帶來雙份收益。

在玩家群里，以出租飾品賺取收入的投資者被戲稱為“包租公”。畢業(yè)進入職場不久的阿樂，今年3月拿著手里的幾萬塊錢積蓄入場，也成為了“包租公”大軍中的一員。半年時間里，經過幾次加倉后，他的投資總額達到3萬元，租金收入為3000元，增值收入5000元，合計收入8000元，年化收益率接近50%。3個月前入場的“包租公”大輝，花了1.5萬投資，綜合收益率也超過了30%。

不過在資本寒冬里，沒有什么投資標的是真正完美的。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入場，租賃這門生意也越來越難做。

競爭激烈是最主要的原因。理論上，皮膚租賃幾百元就能入場，門檻遠低于大多數生意。供給端逐漸飽和之后，市場價格也一路下探，比如大火的“蝴蝶刀”，盡管價格上漲了一半，但出租價格卻從每天12元降低到了6元，租售比只有原來的四分之一。

有人已經出現了虧損?！鞍夤崩淆R上個月剛以4800元的高價入手了一把“骷髏匕首”，本來每天接近4塊錢的收入讓他很爽，但沒想到自他入手之后，皮膚本身就以每天100元的價格一直下跌，短短一周貶值了600元。

不過在阿樂看來，這是新手“包租公”在標的選擇上很容易出現的問題，高端皮膚雖然容易暴漲，但也容易暴跌，更像是一種高風險高回報的激進投資。他更喜歡入手價位在2000-5000左右的熱門皮膚，風險低，收益穩(wěn)定。

此外，由于皮膚市場還存在監(jiān)管缺失帶來的額外風險。比如大輝的一款皮膚在出租后價格猛漲，甚至超過了押金數額，對方直接拒絕歸還飾品。“出租行為沒有官方背書，全靠大額押金約束，但如果漲幅超過了押金，那對方幾乎百分百會違約”，而這種情況下，大輝也沒有什么好的維權渠道。

03 風險

與股票市場類似，游戲飾品也存在一二級市場。

一級市場自然屬于游戲廠商。Steam和《CSGO》背后的廠商Value可以后臺控制游戲皮膚的宏觀數量，主導著整個市場。此外，Steam還組建了官方的交易市場，這里的交易有官方背書，更加安全，但由于只能使用平臺官方的虛擬游戲幣進行交易，更無法與人民幣進行兌換，本身并不具備金融屬性。

第三方平臺便隨之而生。2016年，北美游戲幣交易平臺IGXE在中國建設了《CSGO》皮膚交易平臺。同一年，浙江星巢網絡成立了C5交易平臺。兩家平臺迅速成為了玩家們的主要交易平臺。

不過第三方平臺的加入無疑搶了官方的蛋糕：玩家都用第三方平臺買飾品，在Steam購買的游戲幣自然少了。2018年，steam官方通過查封游戲賬號的方式進行了大規(guī)模打擊，IGXE和C5上的用戶均損失慘重，平臺也一度遭遇信譽危機。

網易成為這場洗牌中的贏家。它應勢推出了自己的第三方交易平臺：網易BUFF。對于用戶來說，大廠背書是它最重要的優(yōu)勢。當然，更強的安全感是需要更多的金錢作為成本的。網易BUFF的手續(xù)費比其他平臺都高，用戶出售所得要繳納2.5%的抽成，上不封頂，此外還有1%的提現手續(xù)費。

這意味著如果一個用戶在網易BUFF平臺出售1萬元的飾品并提現，那么網易的總抽成將高達350元。這兩種手續(xù)費也是第三方交易平臺的主要收入來源，網易入場后，這塊原本就小眾的市場更容不下小廠商生存，IGXE、C5等平臺迅速淪為小眾。也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租賃模式成為很多平臺新的謀生之選。

贏家的歸屬在流轉，但對于游戲飾品這塊小眾市場而言，網易也未必會成為最后的贏家。因為它還要面臨一個更加不確定的風險：這片市場還能火多久？

在皮膚市場越來越火熱的同時，從2021年6月開始，《CSGO》的在線人數已經創(chuàng)下新低，2022年日活再次同比下滑，這款2012年誕生的游戲如今已經走到了下坡路。這意味著，《CSGO》游戲本身的前途并不怎么光明。

也就是說，《CSGO》游戲飾品的紅火，與游戲本身無關。只是因為它的金融屬性，滿足了當下年輕人尋找投資標的的需求。它的交易甚至會受到美元匯率變化的影響。還有人會把它當成博彩工具。

從產品的邏輯來看，這并不健康。區(qū)別于游戲衍生品所具備的IP屬性和文化價值，金融產品的價值衡量標準相當單一：能不能賺到錢。也就是說，作為金融產品的游戲飾品可替代性極強，一旦年輕人發(fā)現更合適的標的物，拋棄它們的時候，連句招呼都不會打。

比如NFT數字資產正在成為很多年輕人的新好。一些目光敏銳的投資者已經開始以較低的價格囤積那些由企業(yè)、藝術家、博物館發(fā)型的數字藝術品，他們相信NFT或許能夠復制比特幣的價格奇跡。甚至在游戲飾品的“倒爺”群體中，也有不少人同時投資了NFT數字資產。

還有一些對游戲飾品市場持觀望態(tài)度的年輕人，是擔心金融泡沫的破滅。它的盤子太小，很容易因為極小的事件出現大的行情波動，為投資者帶來風險。

還是以目前最火的《CSGO》皮膚為例。數據顯示，10月27日當天，網易BUFF全平臺所有皮膚的總價值為1877.9萬元，如果算上C5、IGXE和悠悠有品，四家主要平臺的在售皮膚總價值只有5000萬元，每日的交易數額還要更少。

這意味著，5000萬就能夠買空市場上的全部皮膚，幾十萬元的資本就足以做亂某一款皮膚的價格，它的穩(wěn)定性，和真正的金融市場無法相提并論。在網易之后，國內其他游戲巨頭并未跟進，也說明了這塊市場的局限性。

當然，擠在游戲飾品交易中的年輕人，很多也是出于無奈。畢竟，段永平可以通過不斷加倉和長期持倉的方式，押注騰訊這樣的股票，但對于一個月虧損2000塊就要心驚肉跳的年輕人，股市和基金，已經快要成為他們玩不起的投資游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