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李昊

姚振華被圍堵了。

這位寶能集團董事長最近的遭遇頗具戲劇性。7月31日，他在深圳被討薪者圍堵，雙方沖突持續(xù)數分鐘，最后姚振華被接走離場。

更早前的一周，姚振華親自上陣帶領寶能用盡舉報、沖廠、換人、奪章種種方式，也沒能留住中炬高新（600872.SH）的控制權。

此外，在與瑞松科技（688090.SH）子公司的一場訴訟中，寶能也輸掉了。按照法院二審判決， 姚振華、深圳市寶能投資集團有限公司要在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連帶償付2984萬元并支付逾期付款損失。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姚振華和他的寶能面對的局面越來越嚴峻。

野蠻人

姚振華曾以1150億元的身價位列2016年胡潤中國百富榜第四，僅次于王健林、馬云、馬化騰。此前2015年的“寶萬之戰(zhàn)”，讓他一戰(zhàn)成名。

自2015年7月起，前海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前海人壽）、寶能集團旗下公司深圳市鉅盛華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鉅盛華）通過二級市場不斷增持萬科A（000002.SZ）股份。同年12月，鉅盛華及前海人壽合計持有萬科A股股票22.11億股，占總股本的20.008%，成為第一大股東。

萬科創(chuàng)始人王石多次表達對姚振華入侵的反感。2015年12月王石在微博寫道，不歡迎寶能系成為第一大股東；王石還在萬科內部講話中稱，“寶能系信用不夠”，并評價其行為是“野蠻人登堂入室”。

姚振華成為萬科第一大股東后，想要“清洗”董事會。2016年6月，鉅盛華提請公司董事會召集股東大會，罷免包括王石在內的10名董事及2名監(jiān)事，但未能成功?！皩毴f之爭”最終以深圳地鐵出手相救告終。

盡管姚振華沒能拿到萬科的控股權，但依舊賺的盆滿缽滿。據公開資料測算，姚振華通過低買高賣萬科股份，賺了約300億元。

奪取萬科控制權失敗，姚振華將目光轉向了股權同樣分散的格力電器（000651.SZ）。

2015年起前海人壽陸續(xù)多次大筆買入格力電器，截至2016年11月末其持有格力電器4.12%的股權，位列第三大股東。彼時董明珠公開斥責寶能：“如果成為中國制造的破壞者的話，他們是罪人”。

2016年12月9日，前海人壽不敵多方壓力，宣布放棄舉牌格力電器，并逐步退出。

先后在萬科、格力電器受挫，姚振華又將目光轉向了南玻A（000012.SZ），大舉入侵后導致2016年11月南玻A董事會及高管集體辭職。此外，姚振華還用相同方式控股了韶能股份（000601.SZ），但于2022年失去控制權。

清暉智庫創(chuàng)始人宋清輝向界面新聞表示，“野蠻人”四處入侵，會對做實業(yè)的企業(yè)有所損害，打擊其經營積極性。

天眼查顯示，姚振華曾在14家公司擔任股東，分別為前海人壽多家下屬公司、鉅盛華、韶關新航置業(yè)有限公司、韶關正信物流有限公司、韶關華融生態(tài)農業(yè)有限公司、深圳市華南投資發(fā)展有限公司、萬科、萊華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深圳市曠達實業(yè)有限公司（已注銷）。

其中，鉅盛華成立于2002年1月，注冊資本163億元，是寶能集團打造的金融投資平臺；前海人壽則是姚振華的“沖鋒隊”。

2015年-2016年是姚振華最高光的兩年。前海人壽2015年年報顯示，期內公司實現營業(yè)收入315.12億元，實現凈利潤30.98億元；2016年實現營業(yè)收入436.75億元，實現凈利潤40.45億元，總資產達2441.06億元。

至于鉅盛華，2015年實現營業(yè)收入92.07億元，實現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凈利潤171.49億元，總資產達2603.40億元。

寶能集團也乘著風浪，飛速擴張。

根據深圳鉅盛華債券發(fā)行文件披露的信息，2017-2019年末，寶能集團合并口徑資產總額為3819.67億元、3909.68億元和4552.50億元。

造車之殤

轉折發(fā)生在2017年。

2017年2月，姚振華收到了原保監(jiān)會的處罰通知，因存在編制提供虛假材料、違規(guī)運用保險資金行為，姚振華被撤銷任職資格并禁止進入保險業(yè)10年。

被禁入保險業(yè)，手握大筆現金的姚振華跟隨著眾多互聯網大廠的步伐，開始轟轟烈烈的造車之路。

2017年姚振華以66.3億元收購觀致汽車51%股權，2019年再度耗資15.6億元收購觀致汽車12%股份。此外，2020年以16.3億元收購長安標致雪鐵龍。

但是造車投入之大、回報周期之長超出了姚振華的規(guī)劃。2021年，寶能集團長期緊繃的資金鏈斷裂，陸續(xù)出現兌付逾期、裁員、拖欠工資及社保等連鎖反應。

2022年7月，常熟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通報，觀致汽車拖欠751名工人工資1000.18萬元，且經責令改正拒不改正，按照涉嫌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依法移送公安機關處理。

雪上加霜的是，2022年觀致汽車被山東省汽車流通協會列入黑名單，基本宣告寶能汽車銷路阻塞。

姚振華在造車上投入了多少錢？2022年姚振華公開表示，已累計投入自籌資金530億元。

天眼查顯示，截至目前寶能集團有27條被法院列為失信公司的信息、有113條被法院列為限制高消費企業(yè)的信息、有78條被法院強制執(zhí)行的信息。

事實上，在7月24日中炬高新臨時股東大會現場外圍，已有多名“寶能系”前員工想要圍堵姚振華討薪，但因后者當日未現身無功而返。多位前員工手握勞動仲裁結果及民事判決書。多份判決書顯示，數家“寶能系”公司自2021年開始欠薪，起訴后于今年判決。

一位寶能集團的前工程師告訴界面新聞，包括他在內有17人被欠款64.4萬，且根據已驗證消息，仍有328人欠薪欠款總額超過6000萬。

界面新聞獲取的另一份函件顯示，寶能集團在全國各地已仲裁?數達2550?（不含深圳汽車總部、工廠及研究院），訴求?額8274萬元，已裁決待?付?額3571萬元。

寶能集團對資金鏈斷裂一事直言不諱。中炬高新公告顯示：寶能集團自2021年6月份以來遇到的暫時性資金周轉困難，其根本原因在于制造業(yè)的巨額資金投入，疊加疫情、房地產政策調控、融資集中到期等因素的綜合影響。截至2021年底，寶能集團2021年12月末有息負債合計為1918億元，對外擔保余額308億。

宋清輝表示，目前寶能集團累計被執(zhí)行近400億元，其未來發(fā)展走向令人堪憂，用“命懸一線”四個字來形容并不為過。

寶能還有多少資產？

姚振華手上的底牌已經不多了。曾經造血能力極強的鉅盛華、前海人壽大不如前，且姚振華可能將失去兩家公司的控制權。

鉅盛華2021年公司債券年度報告顯示，寶能集團持有鉅盛華66.4%股權，其中67.35%股權已質押。公司也提示風險稱，假設寶能集團未按照主協議約定履行全部或部分債務的，質權人可使質權，公司控股股東可能發(fā)生變化。

從經營數據來看，2021年鉅盛華營業(yè)收入743.9億元，凈利潤為-115.23億元。截至該年末，公司有息債務為822.91億元，總資產為5552.33億元，凈資產為836.87億元。

前海人壽方面，天眼查顯示，寶能集團通過鉅盛華持有前海人壽20%股份。

前述鉅盛華年報顯示，2021年前海人壽營業(yè)收入674.28億元，主營業(yè)務利潤為-118.88億元，總資產為3720.56億元，凈資產為285.14億元。前海人壽2021年年報顯示，公司當年凈利潤2.45億元。

寶能集團其他業(yè)務如何？官網顯示，寶能有四大產業(yè)布局——大汽車、上市公司、綜合開發(fā)、民生服務。

前文已提到寶能汽車連續(xù)多年欠薪，經營艱難。同時，寶能的汽車產線曾被強制拍賣，公司賬戶已無余額。

2022年12月，觀致汽車設備生產線被申請司法拍賣，起拍價為1.23億元。不過由于申請執(zhí)行人撤回執(zhí)行申請，該次拍賣并未如期舉行。

裁判文書網2022年11月發(fā)布的《江蘇省常熟市人民法院執(zhí)行裁定書》顯示，觀致汽車名下存款僅有2651.30元，被法院扣除作為案件執(zhí)行費，其名下無其余可供執(zhí)行的存款。觀致汽車在常熟有多處不動產，但有大額抵押，且已被數十次輪候查封。

寶能系持有的中炬?高新、南玻A和韶能股份等上市公司的股份均出現不同程度的司法凍結或輪候凍結。寶能集團已失去中炬高新、韶能股份實控權，南玻A目前處于無實控人狀態(tài)。

• 截至5月28日，寶能系公司中山潤田持有中炬高新9.58%股份，對應市值約為26億元；
• 截至一季度末，寶能系公司深圳華立通投資有限公司持有韶能股份6.84%股份，對應市值約3億元；
• 截至一季度末，前海人壽合計持有南玻A 21.16%股份，對應市值約為40億元。

寶能的房地產業(yè)務（即綜合開發(fā)業(yè)務）同樣受困，不得不多次通過出售名下資產舒緩資金壓力：

• 2022年9月，寶能旗下深圳寶能城花園首批56套房源的法拍結束，總計成交金額約7.6億元；
• 2023年5月，合肥寶能城超63億資產被擺上法拍架。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4月寶能汽車、寶能地產委托深圳市銀通前海金融資產交易中心(下稱銀通前海金融)處置旗下多處資產，包括信托貸款債權、抵押物。

銀通前海金融官網公告顯示，寶能集團擬處置寶能科技園（南區(qū)）一期A區(qū)A1棟至A7棟、B區(qū)B1棟至B5棟、二期C區(qū)C1至C3、寶能科技園6棟（余額抵押）、寶能科技園9棟（余額抵押），建筑面積合計約79.27萬平方米。

寶能集團為上述資產公開征集受讓方。寶能科技園是寶能集團“大本營”，園區(qū)建設總面積達168萬㎡。也就是說，此次寶能集團計劃出售約半個園區(qū)。

在多個行業(yè)經營受阻，姚振華也從多家公司的股東席位退出。天眼查顯示，姚振華目前僅在5家公司擔任股東，除寶能集團外，另外四家公司均成立于2021年2月，注冊資本也僅有50萬元。

寶能集團如何脫困，前路在何方？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兼職教授譚浩俊向界面新聞表示，目前房地產市場的政策也比較好，寶能有可能借著“春風”向前邁一步。至于汽車業(yè)務，對寶能來說確實是不小的壓力。

譚浩俊認為，寶能集團依靠自身走出困境，難度比較大。若能夠引進一個投資者，在資金、技術、市場方面為寶能提供幫助，那么寶能走出困境的概率大一些，否則日子會比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