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徐魯青
編輯 | 黃月
“走在異鄉(xiāng)午夜陌生的街道,你低著頭微笑著說/百老匯街不懂游子的心情,不如歸去,多年以后/你要尋找最美的天堂,只是那里是候鳥的去向。”這首歌里的紐約“老嬉皮”,在《俠隱》里重建北平城的作家張北海,在當?shù)貢r間8月17日凌晨2時40分于紐約逝世,享年88歲。
張北海的侄女、演員張艾嘉告訴他的出版方世紀文景,“他沒有太多痛苦,安靜離世。”她在他離世前曾對他說:“好好休息吧,我們都很愛你。”
張北海出生于國民黨官員家庭,新中國成立后,13歲的他隨家人從北京遷往中國臺灣地區(qū),師從葉嘉瑩學習中文。1962年前往洛杉磯南加州大學攻讀文學碩士,在這期間他深受60年代民權(quán)運動影響,放棄博士學習,過著吉普賽式的漂泊生活。他在花店、加油站打零工,做各種各樣的工作。1972年,張北海定居紐約,在聯(lián)合國擔任了20多年的翻譯與審校工作。
60歲以前,張北海的寫作以散文為主,他以幽默的筆調(diào)持續(xù)二十余年書寫自己的紐約觀察,談牛仔褲、搖滾樂、迪士尼樂園、《紐約時報》的訃聞,也借美國掌故說臺北往事,這一系列文章收錄于2015年在中國大陸出版的《一瓢紐約》中。60歲后,張北海的目光從紐約轉(zhuǎn)向了20世紀30年代的北京,以六年時間寫就武俠小說《俠隱》,2018年姜文將其改編為電影《邪不壓正》,成為其“北洋三部曲”的終結(jié)篇。
紐約與北京,是張北海重要的書寫地點。一直以來,他都視紐約為精神故鄉(xiāng),并在紐約的華人圈里享有很高地位。1980年代,中國前往紐約的文化人多是從張北海的客廳開始認識紐約的:王安憶與母親茹志鵑第一次去美國講學,便是住在張北海家;關(guān)錦鵬拍攝電影《人在紐約》時,也與張曼玉等“三個女人”在他家居??;阿城、羅大佑、李宗盛等人也都曾是張北海的座上賓。隨性豪爽、樂于交友的性格,以及他幾十年不變的牛仔褲、磨邊帆布鞋,與齊肩長發(fā),都使得他被侄女張艾嘉稱作“中國最后一位老嬉皮”。
歌曲《老嬉皮》也將張北海描述為一個游蕩在百老匯的浪子,人們發(fā)現(xiàn)倔強地說出“Don't wanna go home”的游子張北海,實際上內(nèi)心深處藏著深切的思鄉(xiāng)之情:“訝異你說走了半生的路程,卻夢想醉臥在包厘(Bowery)街頭,然而幼稚的我應(yīng)該明了你,只想吃口道地的炒河粉。”
思鄉(xiāng)之情顯現(xiàn)于張北海60歲之后創(chuàng)作的《俠隱》當中。從聯(lián)合國退休后,他的寫作對象從當代紐約轉(zhuǎn)向1936年的老北平。哈佛大學文學教授王德威認為,張北海表面上是寫俠義故事,但他最不能忘情的是故事的發(fā)生場景——北平。張北海曾提到,《俠隱》故事發(fā)生的30年代末期,是北平最美好的“金粉十年”,是“有錢人的天堂,老百姓的清平世界”。
在小說中,一心要為師門報仇雪恨的主人公李天然從美國回到北平,雖有重任在身,卻花了大量時間在北平城里閑晃。張北海借此滿懷深情地寫下這座城市的一切:“曬在身上暖呼呼的太陽,一溜溜灰房兒,街邊兒的大槐樹,灑得滿地的落蕊,大院墻頭兒上爬出來的藍藍白白的喇叭花兒,一陣陣的蟬鳴,胡同口兒上等客人的那些洋車,板凳兒上抽著煙袋鍋兒曬太陽的老頭兒……”這一切,都讓李天然“隱隱有一種回家的感覺”。李天然如張北海的游俠化身,在北平一條條胡同、一層層青磚屋檐上,重返記憶里的京華舊夢。
張北海曾談到,《俠隱》的主題除了老北京的消逝外,還有“俠的終結(jié)”。他認為,二十世紀后,理想中俠的精神已經(jīng)不復存在。他總結(jié)了東西方文化對“俠”的共通理解:一是不要以武功逞能,二是不投靠官府??v然俠在當代已然隱沒,他仍強調(diào)要堅守俠客打抱不平、為弱者說話的精神:
“我想指出,武俠是千古文人的俠客夢。作者讀者都在做這個夢,可能還需要做這個夢,我只是希望這個夢不要覺醒……人們不能再憑武術(shù)打抱不平的今天,只要有人敢于站出來為受害人說幾句話,就已經(jīng)在延續(xù)‘俠’的精神了?!?/span>
從美國老嬉皮到北平思鄉(xiāng)客,張北海的游走、想象與寫作正如俠客般肆意自由。
參考資料:
http://hbyanyusl.cn/article/309514.html 張北海:只愿俠夢不要醒
https://www.nfpeople.com/article/4864 對話 | 游俠張北海
https://epaper.gmw.cn/wzb/html/2016-01/05/nw.D110000wzb_20160105_2-03.htm 紐約客張北海的京華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