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響 祖楊
你很難想象，一盆熱帶植物能夠被拍賣到上萬元。
事實就是如此，在某淘寶店鋪的直播間里，經(jīng)過11輪的激烈競拍，一盆“白眼淚龜背竹”以9萬元的價格被拍下。當時看完整場直播后的熱植玩家園丁在貼吧里感嘆：都拍出這樣的價格了，望塵莫及。
為愛買單、有錢任性的故事在這個小眾到不能再小眾的圈子里瘋狂上演。小紅書上搜索“熱植”，以愛馬仕的價格購買一盆“橙柄錦”的帖子收獲上百個贊；養(yǎng)殖熱植兩三年，花了數(shù)十上百萬元的玩家亦不在少數(shù)。在淘寶直播間里，互動定價模式的刺激下，不少大佬們競拍“上頭”，原本兩千元的熱植，最后被拍賣到五六千元。
熱植是“熱帶觀葉植物”的統(tǒng)稱，近幾年由于ins風火爆、居家辦公讓人們對家里的“風景”有了新要求，越來越多人開始“入坑”，將熱植作為室內設計的裝點。其中“錦化”的熱植尤為稀缺、昂貴。
“錦”在這里是一個動詞，如果一株植物在綠色葉片中心或邊緣生長出白色或黃色的斑紋，就叫“錦化”。這種“缺憾”帶來了不可復制的美麗，也成了玩家競相追逐的奇貨。在熱植圈里，一盆普通的龜背竹可能只需要幾十塊錢、上百塊錢，但是錦化后的龜背竹，一片葉子可能就達到上千元、上萬元。
“熱植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或者收藏品的邏輯，喜歡的人一萬也買，不喜歡的人可能一百塊都不想要?！睙嶂踩荣Y深玩家Aaron向「深響」感嘆。
消費符號
在熱帶植物之前，多肉、仙人掌曾是年輕人們的寵兒。但現(xiàn)在，它們已經(jīng)淪為“綠蘿”梯隊的普通植物。原產(chǎn)于海外、珍稀嬌貴、動輒上萬的“貴貨”才是真玩家關注的焦點。如果有人在社交平臺上曬出一盆植株纖細，姿態(tài)各異的葉片上遍布著深深淺淺的黃白斑點的照片，那就能瞬間掌握社交密碼。
熱植最早流行于歐美，后來在東南亞走紅。海外社交平臺如instagram、Facebook、YouTube上棲息了不少熱植圈大佬，珍奇熱植分享、錦化程度科普、如何進行家居裝飾都是平臺上的熱門內容。
大概在2019年前后，熱植開始在國內流行，大多數(shù)“入坑”玩家就是受到海外家居綠植博主的影響，對熱植產(chǎn)生興趣。也正是2019年底、2020年初，疫情影響下更多人有了與自己房子獨處的時間和機會，作為“天然氧吧”和家居裝飾的熱植成為首選，越來越多人加入后熱植圈變得火熱。
從事房地產(chǎn)投資行業(yè)的Aaron是較早入坑的高階玩家，2019年底在裝修房子時看到很多海外博主都有植物做家居裝飾，于是萌生了將陽臺打造成私人花園的想法。
在深圳從事汽車行業(yè)的老魚入坑較晚，去年3月份在朋友的推薦下入手了一盆“白錦龜背竹”用來裝飾陽臺，后來一發(fā)不可收拾，陽臺上已經(jīng)填滿了各類珍奇的綠色植物。
老魚購入的高價熱植，圖源受訪者
熱植圈內的人大多與Aaron、老魚一樣，遍布在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成都、杭州等新一線城市，是財富相對自由的城市新中產(chǎn)，更樂于為愛好買單，因此熱植就變成了一種新的消費符號，代表著獨特的生活品味和個性。
不過，物以稀為貴，熱植也被圈內玩家按照稀有度劃分了“三六九等”。
以龜背竹為例，價格500-1000元的白錦龜背竹是入門款，再往上是黃錦龜背竹、灑金龜背竹、白怪獸龜背竹，價格依次遞增，如果錦化程度均勻，比如以葉莖為中心一半綠一半白的陰陽錦，比較少見且很難復刻，一片葉子的價格就在一萬元左右。
越是稀有，越想擁有，在玩家眼中，買熱植就像“集郵”一樣，對于珍奇品類不斷想入手。老魚從去年三月份到現(xiàn)在，購入了三四十盆，共消費四十五萬；Aaron入坑更早，現(xiàn)在有了上百個品種的熱植，共兩三百盆，總花費金額超過百萬。
而稀有、嬌貴的熱植，對于養(yǎng)護條件的要求更為苛刻。熱植原本生長于雨林地帶，要在干燥擁擠的城市中茁壯成長自然需要人為地布置好適宜的溫度、濕度和光照，溫箱、補光燈、加濕器是每個熱植玩家的標配，如何施肥、生病了如何治療、如何根據(jù)植物耐熱度決定擺放位置，更是進階為資深玩家的必備。
換句話說，伺候這些高價植物并不是件容易和便宜的事。
Aaron為他的近三百盆熱植準備了一個80平米左右的花房，并安裝了一套全自動化設備——燈光、空調都是根據(jù)氣候定時啟動，還準備了潮汐苗床，為植物自動澆水，省去了人力和時間成本。據(jù)Aaron計算，空調、燈光、苗床加上花房的裝修，總共花費在20萬元左右。
Aaron的花房，圖源受訪者
“以販養(yǎng)吸”
高投入下，自然需要新的方式回本。一些有著豐富經(jīng)驗的玩家便既當賣家又當買家，用賣出的錢再買新的品種，“以販養(yǎng)吸”、不斷輪回。
在賣與買的過程中，找到靠譜穩(wěn)定的貨源和銷售渠道極為重要。
根據(jù)Aaron與老魚的親身經(jīng)歷，他們拿到手的貨源分為兩種，一種是與泰國的農場主直接建立聯(lián)系，以空運的形式批量購入，養(yǎng)殖一段時間后再加價賣出。因為泰國作為熱植的繁育天堂，極其適合熱植生長。
Aaron告訴「深響」，他在2020年就開始從泰國“進口”，價格相比國內更低廉，但風險性也較高，需要大量購入、一次性付清全款，沒有專業(yè)的交易平臺，雙方只能私下交易，中間就有可能出現(xiàn)少貨、次貨的情況，而且熱植在長途空運中可能也會死掉。
另一種則是自己“擴繁”，讓一個母本不斷裂變成新的植物然后賣出。所謂擴繁便是將母本上的氣生根切割下來放到配好的土壤里，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生長和適應，就能得到一個新的副本。不過擴繁時不同的品種也有不同的難度，龜背竹屬于容易切割、容易存活的品類，價格更貴的橙柄錦，其切割難度也更大，此外還有花燭類，從切割后到長成一個穩(wěn)定的狀態(tài)，等待時間更久，需要三個月以上的時間。
有了貨源，接下來便是銷售渠道的建立。目前熱植圈主要是以C端生意為主，閑魚、微信群是買家們的主要交易陣地。
在閑魚上搜索“熱植”，可以看到銷售綠色植物的賣家以云南、廣州、深圳居多，銷售價格從幾十元到上萬元不等，還有的賣家搞起了“預售”，在簡介中強調非現(xiàn)貨、需與泰國農場預定。其中一株價格兩萬元的橙柄錦銷售頁面已有上千次瀏覽。
微信群則相對屬于熟人生意。Aaron添加了7-8個微信群，每個微信群里人數(shù)基本都是滿員狀態(tài)，里面賣家和買家都有，買賣交易、互相往來已成常態(tài)。
閑魚頁面
此外，部分圈內資深的玩家還會賣給淘寶賣家，這相對來說比較少見。對于淘寶賣家來說，國外批量運輸高價熱植的風險更高，自己養(yǎng)殖的品類難以全面覆蓋，一些珍稀品種則需要從資深玩家手中“拿貨”。
因為熱植圈子比較小，市場上并沒有固定的定價體系，而且不同于流水線生產(chǎn)出來的標品，每一盆植物都各具特色，所以價格也難以標準化。在熱植圈內，大家更傾向于“互動定價”，即將價格的決定權交于市場。
入駐閑魚的賣家，會先根據(jù)自己的投入成本設定出大概的價格，如果幾天后沒有人買，那就降價，如果立刻有人拍下，那大概的市場價就在降價后的區(qū)間范圍，所以在下次售賣時也能做到“心中有數(shù)”；淘寶賣家更多是將互動定價作為常用的直播形式，每天固定時間直播，面向老客和熟客，拍賣一些上萬元的高價植物。
“大家其實是比較熟識的狀態(tài)，包括看直播、搞競拍的人，也多是對市場有了基本的了解之后才去拍的。”玩家老魚告訴「深響」。
荊棘叢生
但就像早期的潮玩圈、鞋圈，不少植物圈玩家在初次接觸熱植時，都有過不少踩坑經(jīng)歷。
“坑”一方面來自于植物本身。以錦化熱植為例，錦在生長過程中的稀缺性和不確定性，帶來了更高的價值，同樣其風險性也來自于此。比如玩家買回了一盆錦化幼苗，但它并不是按照幼苗時期的樣態(tài)去生長，很可能會出現(xiàn)入手的時候錦的均勻程度剛好，但長著長著就“長歪了”。
老魚就曾踩進過這樣的坑，去年他花了兩萬元買了一盆陰陽錦，陰陽錦因為一半綠一半白的均勻分割，被稱為圈中極品。但老魚養(yǎng)了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陰陽錦一下變成了全錦，全錦意味著全是白色，沒有了葉綠素，植物無法再進行光合作用，極品變成了廢葉，兩萬元就這樣白白打了水漂。
為了規(guī)避大幅虧損的風險，老魚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熱植圈的玩家在購入熱植時，很少會花高價買一盆熱植，更多是要求賣家切割，只買一片新葉，用有限的錢去買更多的品類。大多數(shù)貴貨熱植與多肉一樣，將健康飽滿的葉片扦插在土壤，保持合適的溫度、濕度和光照便能存活。
“我在閑魚上以11萬的價格掛出了一盆橙柄錦，來問過的買家?guī)缀醵家笄懈?，只想買一片葉子自己去扦插”。
另一方面則來自于變幻莫測的熱植市場環(huán)境。
2020年開始，越來越多新人入局，熱植的需求量上漲，價格也是一路飆漲，少則上漲三五倍、多則上漲十幾倍。在利益的驅使下，不少投機者將熱植當成了一種金融工具，大量囤貨、擴繁，新葉一冒芽就磨刀霍霍等著切了回血，不少專職做倒賣生意的入局者就在這段時間內賺得盆滿缽滿。
從今年開始，“財富神話”開始褪色，不少熱植價格回落，尤其是一葉千金的錦化熱植，價格被攔腰砍了又砍，老魚表示，去年九月份，熱植圈的“愛馬仕”橙柄錦被炒到兩萬多一片葉子，如今的價格回落到八千到一萬元，“去年海景房，今年一平方，大家都這么形容價格的起伏不定?！?/p>
熱植價格的暴漲與暴跌，讓大量囤苗的投機者吃了暗虧，也增加了熱植圈子的泡沫屬性。
不過，在Aaron看來，熱植也適用于供需原理，供過于求后價格下滑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只要不把它當成期貨來炒，價格便會趨于穩(wěn)定，也就無關泡沫一說?！?/p>
在這個不曾被大眾關注、偏安一隅的小眾圈子里，高價值高風險的真理又一次被驗證。這里曾呈現(xiàn)過眾人哄搶、一苗千金的盛況，也經(jīng)歷了價格腰斬、一片哀嚎的泡沫，大起大落之后，沒有了高價誘惑，熱植步入了一個正常穩(wěn)定的狀態(tài)，熱植愛好者有了更多的耐心將幼苗養(yǎng)成巨物，植物也可以回歸愉悅身心、裝飾家居的價值，苗商更可以踏踏實實沉下心來搞生產(chǎn)。
“雖然熱植在國內僅流行了兩三年，長期來看熱植圈會一直存在，只是人多人少的問題?！盇aron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