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社 徐晴
編輯|Yang
運營|虎鯨
最近兩年，關(guān)于鉆石的神話正在破滅。結(jié)婚時，花十幾萬買鉆戒的人，只剩后悔。而新一代的年輕人，早就盯上了更有性價比的二手鉆戒和人工鉆石。
曾經(jīng)，鉆石是登上愛情的高樓后，摘下的最亮的一顆星。但如今，愛情的樓前，門可羅雀，更沒人想去看星星。從人為營造的“鉆石夢”中醒來，所有人幡然醒悟——鉆石，“只不過是塊碳罷了”。
10分鐘，從10萬貶值到1萬
有人說，結(jié)婚戴鉆石，就是“把地球的歷史戴在無名指上”。它古老——目前人類開掘的鉆石，大多形成于十幾億年之前；它堅固——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堅硬的事物，只能用鉆石本身才能切開。
堅硬、閃耀、永恒，這些與愛情相似的特質(zhì)，曾經(jīng)讓鉆石在很長的時間里被認為是奢侈品，1克拉鉆石只有0.2g，小小的一顆，價格可以達到10萬以上。
但在最近兩年，關(guān)于鉆石的神話正在破滅。
“這么說吧，你現(xiàn)在去柜臺買一顆10萬塊的鉆戒，10分鐘之后，就只值一萬多塊錢了。”
做了兩年珠寶、奢侈品回收生意的華仔，前些天從客戶那回收了一顆1克拉、D色的鉆石——那是鉆石最好的成色。3年前，這顆鉆石的價值是11萬元，而如今，它的回收價是1.8萬元，又被另一個買家用1.9萬的價格買走?？蛻舾几械叫耐?，客戶心痛財富貶值，華仔苦惱沒有油水，“就賺了1000塊錢而已”。
提起鉆石，華仔長嘆一聲，兩年前，一顆品質(zhì)不錯的1克拉鉆石，原價10萬，能用兩萬多、三萬多的價格收回來，到了現(xiàn)在，只值一萬多；原價三四萬的50分的鉆石，兩年前也值個5000塊，現(xiàn)在基本上只能給出2000的回收價。
如今，回收鉆石已經(jīng)是一門風險大過炒股的生意。年初，華仔6000元收購了一顆有些偏黃的1克拉鉆戒，在他的店里放了快三個月，一毛錢不賺都賣不掉。他的一個朋友，去年收了上百顆鉆石回來，結(jié)果價格跌得太快，2000元收的，1500元都賣不出去，最終賠了十幾萬。
市場的變化下，那些曾經(jīng)花費重金買鉆石的人，開始后悔。
90后的張佳佳，3年前結(jié)婚時，她跟丈夫花了17萬，買下一顆1克拉的卡地亞鉆戒，和一對對戒。當時柜員說，“鉆石再貶值，也輪不到卡地亞”。但如今，這顆戒指的回收價只有不到4萬塊錢。張佳佳經(jīng)常想，這17萬放到現(xiàn)在可以做什么——一款不錯的新能源車或者北京五環(huán)外的一個小衛(wèi)生間，“都比鉆戒強”。
買鉆石的時候再精打細算，也抵不過貶值的洪流。前年，95后女孩林寒特意找了在南非工作的親戚，花了大約7萬塊錢，從原產(chǎn)地代購回一顆1克拉的鉆石。這一顆純凈度高，顏色更亮更白，要是在國內(nèi)買，得花10萬以上，她跟老公一直感慨，“買得真值”。但在上個月，偶然路過回收鉆石的門店，她得知，這顆鉆石只值兩萬多塊錢，“連原價的一半都賣不到”。
和奢侈品一樣，昂貴的鉆石，最大的特點是不實用。林寒的這顆鉆戒體積太大，梳頭刮頭發(fā)，穿衣鉤衣服，還容易劃傷皮膚。唯一能戴出去的情景，除了結(jié)婚，就是開年會。但在“降本增效”的大環(huán)境下，年會也快消失了。這樣算下來，一輩子戴一次，一次7萬塊錢，相當于她半年的工資。她忍不住想，要是當初買了黃金會怎么樣？“怎么也得漲了5000塊，至少，不會貶值?！?/p>
去年6月失業(yè)之后，羅曉對自己買鉆石的后悔達到了頂峰。就在失業(yè)前，她把自己30分的結(jié)婚鉆戒賣掉，又添了2萬4，換成一顆72分的。大鉆戒還沒戴多久，醫(yī)藥代表的工作丟了，存款花完了，一個月1600元的車貸得還著，上小學的孩子輔導班、興趣班的費用得交著，丈夫每個月給的1000塊生活費完全不夠用，孩子生一次病就沒了500塊，把鉆戒換成現(xiàn)金的想法時不時冒出來。
真走到典當行，對方說，只能幾千塊收，連1萬都賣不上。羅曉震驚極了，那2萬4是自己小半年的存款，一年過去，錢就像是蒸發(fā)了。她咬著牙走了出去，心想，不賣了，以后留給兒媳婦。
鉆石的“造夢行動”
在鉆戒上花掉的13萬，是張佳佳人生中最沖動的一次消費。在門店里，店員拿著放大鏡給她看鉆石的光澤，反復拿出來給她試戴，店員問她，除去房子、車子，人這一輩子還有什么大花銷？
鉆石就這樣，被提升到跟房、車一樣的地位，不知不覺中成了婚姻里的某種“剛需”。
“每個女人，都有一個鉆石夢”，羅曉說，對于鉆石，她的態(tài)度是“沒有不行”，刷社交媒體，看到有人秀鉆戒，“想得不行”；出門吃飯，看到隔壁桌漂亮的女孩伸出來的手上戴著一顆大鉆戒，“愛得不行”。到她自己結(jié)婚的時候，“啥都不想要了，就想要鉆戒”。
但關(guān)于鉆石的這場夢，從一開始，就是商人們設(shè)下的“甜蜜陷阱”。
在18世紀之前，鉆石還只是一種普通珠寶。直到19世紀后期，英國商人羅茲壟斷了南非產(chǎn)量幾千萬克拉的鉆石礦，創(chuàng)建戴比爾斯公司。他開始控制每年鉆石的出產(chǎn)量，建立配售的單一渠道，將筆生意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這之后，最關(guān)鍵的一步是就是給鉆石鍍上愛情的濾鏡。在廣告行業(yè)里，鉆石一度被稱為“史上最成功營銷案例”。
1938年以后，戴比爾斯背后的掌舵者奧本海默家族，在打廣告上花了不少錢。在當時風靡的電影《Sweet Home Alabama》中，男主角用鉆石求婚，臺詞顯示：鉆石要買最大最閃的。
二戰(zhàn)后，西方經(jīng)濟、文化、娛樂全面復蘇，戴比爾斯請了幾十位好萊塢明星代言，讓鉆石登上了125份報紙的版面。那句最著名廣告語的“鉆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就在此時誕生。它既提醒著人們鉆石像愛情一樣唯一、珍貴，也避免了鉆石大量流通到二手市場上貶值。
國內(nèi)的各種文藝作品，也在不經(jīng)意間為這場“造夢行動”推波助瀾。
亦舒的小說中，喜寶拿到情人勖存姿給的支票后，悠閑地走進珠寶店，問“有沒有10卡（克拉）的全美方鉆？”李安導演的《色戒》里，就是一顆鴿子蛋大小，足足有6克拉的超大粉鉆打動了王佳芝，讓她對易先生動了些真心。前段時間熱播的《繁花》中，復古、時髦、耀眼的老板娘李李，出場時戴了一條璀璨的鉆石項鏈。有時尚博主考古，項鏈來自Harry Winston的Sunflower系列，保守估計，價值200萬。
▲ 電影《色戒》中易先生送王佳芝的戒指。圖 / 截圖
就像比特幣一樣，鉆石的價值取決于人的信仰。當一個共同的夢被制造出來，鉆石就不僅僅是一種用來佩戴的首飾，而是有了經(jīng)濟的屬性，成了代表財富的硬通貨。很多鉆石品牌像戴比爾斯一樣，靠把鉆石跟愛情綁定去賺錢。
比如，恒信璽利旗下的鉆石品牌“I DO”，直接把鉆石跟求婚、結(jié)婚綁定起來；知名品牌DR則是打出“男士一生僅能定制一枚”的概念，吸引了一大批相信愛情唯一的年輕人。
朋友曾經(jīng)跟林寒說，“你以后找男朋友就買DR，能驗印證他是不是已經(jīng)給別的女生買過了”。于是，買完那顆南非鉆戒，林寒繼續(xù)跟丈夫去了DR，準備再買一對對戒，用來平時戴。
走進門店，她才知道，在DR買戒指，和奢侈品一樣，需要“配貨”——在買對戒之前，必須先買鉆戒。于是兩個人又買了一顆小鉆戒，相當于結(jié)一次婚，買了4枚戒指。
林寒愿意多花這份錢，是因為門店里的氛圍感。買完鉆戒，店員為他們舉辦了一個小儀式，兩個人簽下一份承諾書，承諾一生只買一次，要對彼此虔誠、不能說謊。簽署完畢，互相交換，周圍的人都為他們鼓掌歡呼，“儀式感幾乎是拉滿了”。
在社交媒體興盛的時代里，鉆石這門生意更好做了。當年，張雨綺的一句“碎鉆不值錢”，讓1克拉以上的鉆石備受追捧。林寒就是看到這句話，才決定買1克拉鉆石。后來，I Do邀請張雨綺做代言人。帶著10克拉的鉆石，張雨綺走進了李佳琦的直播間，盡管單價千萬，但剛上架就顯示售罄。鉆石珠寶品牌們乘著愛情的幻夢，迎來了實打?qū)嵉臉I(yè)績、股價的巔峰。
十年里，羅曉買過三顆鉆石。第一顆是剛工作時買給自己的，只要1000塊，精致的戒指圈上嵌著小小的一顆；8年前結(jié)婚時，丈夫出了錢，花1.5萬元買了一顆30分的鉆戒；最后就是去年加價置換的那一顆。
那陣子，她每天都要精心打扮一番，一個人去珠寶首飾柜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轉(zhuǎn)了三個月，最終咬咬牙，付了錢。相比丈夫買的那顆小鉆石，她更喜歡這顆大的。它象征著給自己花的一筆錢，“有一種我配得上它的感覺”。
夢醒時分
當一個人的經(jīng)濟出現(xiàn)問題，變賣財產(chǎn)的順序會是什么？
華仔給出了答案：先是賣非必需的奢侈品、首飾，然后是車，最后是房子。而在各類珠寶首飾包包當中，鉆戒因為代表著一份愛情、一段婚姻，假如夫妻關(guān)系沒有破裂，會被放在最后賣掉，并且往往是由夫婦兩個人一同來賣。
華仔記得，有一對夫妻，做母嬰店生意，這幾年客人變少，門店的位置又在商場里，租金貴，人流不均勻，生意逐漸冷清起來。支撐了一年之后，門店的房租、家里的房貸持續(xù)地榨干了這一家的現(xiàn)金流。那段時間，兩個人相繼找他處理掉黃金、首飾，最后，把結(jié)婚的鉆戒也交了出來。賣鉆戒離開的那次，妻子回了很多次頭。
越來越多的人想要賣掉鉆石，除了現(xiàn)金流斷裂這樣極端的情況，更多時候，是消費觀念發(fā)生了變化。鉆石所代表的無價愛情，在人們生活里的價值排序開始變得靠后——它比不上一頓好吃的飯、一個價值6800元的足球課外班和一份善待自己的底氣。
羅曉的父母是雙職工，她又是獨生女，年輕的時候她從沒虧待過自己，工資收到就是月光?；楹螅⒆拥母鞣矫婊ㄤN，她都是跟丈夫AA。自從失業(yè)，她的消費降級了，蘭蔻菁純的化妝品換成克麗緹娜，上千的衣服換成幾百塊的，大餐吃不起了，偶爾吃是丈夫請客，總?cè)サ膶嶓w店也不再光顧，全部換成直播間。
工作不好找，最近這個月，她面試了四家企業(yè)的崗位，幾乎每個崗位都有7、8個候選人，還有好多是00后。
失業(yè)讓她沒了錢，也失去了一份優(yōu)待自己的底氣。有一次給兒子報足球班，6800塊，錢全都是丈夫出的，“因為我實在拿不出來”。孩子也知道是爸爸給的錢，說了幾次“謝謝爸爸”。那之后，她才想賣掉鉆石，換成現(xiàn)金。
掙錢越來越難的年代，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成為一個家庭消費的重中之重。鉆石，作為象征意義更大的消費品，可能連“刀把”都算不上。
前段時間，張佳佳跟丈夫吵了一架。兩個人正在討論要不要趁房價下跌時買房，但丈夫近期想要讀一個在職MBA碩士，對自己的工作、晉升都可能有好處，學費要大約10萬元。張佳佳不同意，“我的意思是我們得先買房”。短短三年，她的消費觀念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花銷要能看到回報，要有優(yōu)先級。她最后說，“要錢沒有，你把鉆戒拿走，看看能換多少錢?！?/p>
在南通，林寒跟丈夫的家里都有工廠，林寒的是父母跟她合股的織布廠，丈夫是做家紡的輔料。但在去年，因為沒有訂單，自己家的工廠倒在了11月的冬天里；丈夫那邊，客戶的需求量也肉眼可見地降低。林寒開始出去給別人打工上班，有了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做對比，當年的7萬塊錢顯得格外值錢，后悔買鉆石的情緒也達到了頂峰。
和鉆石夢一起被打破的，還有人們對愛情的幻想。
羅曉家里的墻角，一直放著一束巨大的紅玫瑰。那是丈夫還是男朋友的時候送給她的。如今，已經(jīng)成了干花，她卻一直沒舍得扔“沒想到留了9年了”。
結(jié)婚之后，孩子出生，羅曉的生活向中年過渡，激情，青春，因為靠近對方而雀躍的心，消失在柴米油鹽的日子里。全家人精力和錢，都在圍著孩子轉(zhuǎn)。丈夫比她更精打細算，“我還舍得給他買，我要是掙點錢，還花3000多買塊手表送他，他就是超過2000的東西就不會給我買?！?/p>
每一年的情人節(jié)、520、七夕，不再有花送給她。只有一次母親節(jié)，丈夫送了她和媽媽一人一束康乃馨。她意識到，自己從妻子、女人變成了純粹的母親。
鉆石的貶值，既映照著愛情的消亡，也見證了愛情這門生意的沒落。
2021年，汪小菲在結(jié)婚十周年的那天，發(fā)了一條微博，合影中的大S，手上戴著一枚10克拉的鉆戒。事后才知道，鉆戒來自I DO的贊助，這份愛情里，早就摻雜進了生意。
不久后，兩人婚變，一個火速閃婚，一個多次在網(wǎng)絡(luò)上掀起罵戰(zhàn)，家事鬧到全網(wǎng)皆知，兩人的婚姻沒留下一絲體面，只有賣酸辣粉的張?zhí)m賺到了源源不斷的流量和錢。
而當年贊助他們秀恩愛的I Do，背后是恒信璽利實業(yè)，先在2022年因業(yè)績下滑，股價跳水，門店減少205家，裁員80%以上。后來更面臨了停牌、破產(chǎn)重整，創(chuàng)始人李厚霖被限制消費，一度成了“老賴”。跟恒信璽利命運相似，周六福珠寶股份有限公司曾三次沖擊IPO都失敗了。
從鉆石到黃金
華仔覺得自己“算占到了時代紅利”。2015年左右，他在上海賣房子，“一個月幾萬塊是穩(wěn)的”。到2020年，房子不好賣了，他回到長沙開了一家房產(chǎn)中介，把過去幾年賺的錢都虧沒了。2022年，他才轉(zhuǎn)型做奢侈品、黃金回收，正好趕上了二手交易更頻繁的時期。
雖然鉆石生意不行了，但另一邊，黃金回收卻格外的火熱。走進商場的一層，珠寶柜臺都變成了黃金柜臺。今年年初，黃金的回收價格是440元，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漲到了500元以上。每個月，他把散戶的黃金交給一級回收商，經(jīng)過層層倒手，最后抵達深圳，做成全新的首飾，再賣給消費者。
同樣是帶有經(jīng)濟價值的裝飾物，為什么黃金比鉆石更保值？
最關(guān)鍵的因素，還是人造鉆石的發(fā)展。在過去的10年，中國人造鉆石的技術(shù)和產(chǎn)業(yè)都在迅速往前跑。現(xiàn)在，培育出一顆寶石級的鉆石，只要短短數(shù)周，純度、凈度、光澤都毫不遜色天然鉆石。
有專家這樣形容過人造和天然鉆石的區(qū)別：“就好比河流里的冰，跟冰箱里的冰的區(qū)別。”
因為成本降低了，人造鉆石比天然鉆石低了一半以上的價格。全世界90%的人造鉆石都產(chǎn)自中國，中國大部分人造鉆石又來源于河南，有自媒體評價：“河南老鐵，把鉆石的價格打下來了?！?/p>
受到“河南制造”的威脅，戴比爾斯開始自救，把廣告詞改成了“Real is Rare，Real is Diamond”——真實是稀有的，真實是鉆石，以此突出人造鉆石唯一的弊端。還花了4000萬美元，專門造了一臺鑒定機器，用來區(qū)分天然鉆石和人造鉆石。
接著是降價。根據(jù)《經(jīng)濟觀察報》報道，在2024年，戴比爾斯把2克拉以上的原鉆降價15%以上；0.75-2克拉的原鉆平均降價10%-15%；0.75克拉以下降價5%-10%，是其近年來降價幅度較大的一次。
這份努力最終被證明是徒勞。放眼全球，結(jié)婚率都在降。以我國為例，2022年，我國結(jié)婚登記數(shù)為683.3萬對，創(chuàng)下1986年以來數(shù)據(jù)記錄的新低。年輕人不再相信愛情，不愿貿(mào)然走進婚姻。當下，影視劇最受歡迎的類型是“大女主”劇——女主角不談戀愛，不碰男人，一心只搞事業(yè)。
在單身男女越來越多的年代，年輕人更在乎鉆石實際的經(jīng)濟價值，而不是象征意義。當鉆石貶值，買二手鉆石、人工鉆石、甚至不買鉆石的年輕人多了起來。
95后的方妙妙在閑魚上買過一顆知名品牌的二手鉆戒。買之前，她做了功課——專門找個人賣家，并且離她所在的無錫50公里以內(nèi)的。最后，她成功鎖定了一顆60分的鉆石。
賣家是一個男人，開價3萬，被她砍到9000塊錢。她猜測，對方是因為離婚才賣鉆戒，因為兩次線下見面都是一個人來，從沒有提過他的妻子。后來一起去品牌專柜換戒托的時候，他忘記了會員賬號，專柜的人說可以用注冊人姓名查詢，問了兩次，他才說出妻子的名字。
方妙妙買鉆戒，也是為了結(jié)婚。婆婆給了她5萬塊，讓她買首飾。除了這個鉆戒，她還買了一對4000多元、款式簡單的對戒，準備跟愛人平時戴，剩下的錢，全部用來買黃金。
這段經(jīng)歷被她發(fā)到了小紅書上，評論分出了兩種聲音，有人覺得，愛情跟鉆石都應(yīng)該是唯一的，買二手鉆戒不好聽；也有人夸她精打細算，買二手的才最劃算。
方妙妙覺得，自己還不算最夸張的，她的妹妹結(jié)婚時只買了一對對戒，連鉆戒都沒有買，省下來的錢，跟丈夫一起買了臺30萬的車。小紅書上，還有年輕的女孩，結(jié)婚全部的錢，都用來買金條。
至于買了鉆戒又后悔的人們，除了多戴戴提高性價比，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從典當行回來之后，羅曉每天都要戴著戒指，洗澡戴，洗鍋也戴，一開始還舍不得，現(xiàn)在就當它是個飾品，“畢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不能證明你是個富婆，但能證明你是有鉆戒的”——雖然“有鉆戒”代表什么，她也說不上來。
當年還沒回老家、在上海工作時，羅曉有一位同事嫁到了北京。婚禮那天，幾十輛甲殼蟲組成的車隊迎接她，還有專門的錄像團隊全程跟拍，在精心布置的背景前，同事曬出手上戴的鉆戒，比羅曉的那顆更大，更白，更閃耀。她還聽說，同事跟丈夫準備去馬爾代夫度蜜月。跟公司另一位同事閑聊時，對方安慰她：“你以后結(jié)婚去的地方比她更好?！?/p>
但實際上，回到老家結(jié)婚生子，“哪有去馬爾代夫機會？”
如今的生活里全是困窘。缺錢的時候，什么都想賣，去年換的新車，最近也萌生了賣掉的想法。她唯一的寄托，還是找工作，她計劃著，再賺幾年，存20萬，到45歲養(yǎng)老保險交夠15年就退休。
每當她看到手上那顆鉆石，還是能想起那個跟丈夫一起去買鉆石的美好下午，那時他們有年輕的意氣，有對未來的無限希望，有彼此在乎、相愛的感覺。盡管，這一切就像鉆石的價值一樣，已然逝去。
她知道，沒有什么是永恒的，包括鉆石。而鉆石本身的價值是人為雕琢的，它的化學成分跟石墨一樣，只是結(jié)構(gòu)不同。就像英國小說家威爾基·柯林斯在《月亮寶石》說的那樣，鉆石，“只不過是塊碳罷了”。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 科普中國《在河南縣城，“鉆石賣得像白菜”》
[2] 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天然鉆石降價風波》
[3] 馬丁·梅雷迪斯《鉆石、黃金與戰(zhàn)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