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陳升龍 蔡星卓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熱浪、干旱、暴雨、洪水、野火、冰雹、龍卷風、熱帶氣旋等氣候事件持續(xù)更長、更頻繁、更強烈，全球極端天氣似乎已進入常態(tài)化模式。
強寒潮多發(fā)的冬季結束之后，我國多地陸續(xù)在4月集中出現極端天氣。華南地區(qū)的強降雨和大風片刻未停，海南更是早早錄得40℃以上高溫；同時內蒙古中部局部、河北省承德多地卻遭遇罕見特大暴雪。
2023年7月中國氣象局發(fā)布的《中國氣候變化藍皮書2023》顯示，1961年至2022年，我國極端高溫事件發(fā)生頻次呈顯著增加趨勢，2022年極端高溫事件頻次為1961年以來最多。該藍皮書還提到，2023年夏季我國發(fā)生了14次高溫事件，約70%的國家氣象臺站超過了40℃，16個臺站打破了其溫度紀錄。
中國工程院院士丁一匯在去年底的一個公開講堂上表示，在全球范圍內，氣候變化已經成為“新常態(tài)”。他介紹，極端天氣發(fā)生的概率一般在5%到10%之間，相當于幾十年一遇，但現在已進入明顯發(fā)生期，未來幾十年可能都會存在某些趨勢，包括歐亞冬春偏冷，陸地與海洋不斷變暖、夏季大陸地區(qū)易發(fā)生高溫熱浪。
氣候模式快速切換
盡管厄爾尼諾效應在逐漸消退，但處于低緯度的亞非大部份地區(qū)仍持續(xù)受到其高強度影響。
按照聯(lián)合國氣象組織（WMO）氣候專家席爾瓦（Alvaro Silva）的說法，作為本輪厄爾尼諾事件的一部份，近期印度洋西北部創(chuàng)紀錄的暖濕氣流是導致東南亞高溫、南部非洲干旱，以及非洲東部-阿拉伯半島極端降雨的“罪魁禍首”。而近期中國華南地區(qū)降雨狂風兇猛，原因之一也是印度洋海溫的升高。
過去一周，熱浪席卷了南亞和東南亞，各國氣溫普遍比往年同期高3-4℃。柬埔寨、緬甸、孟加拉國報告超40℃的高溫。菲律賓多地最高溫甚至達到50℃，包括首都馬尼拉在內的各地數千所學校暫停面授課程，影響學生人數超過360萬人。另有31個省面臨干旱，莊稼收成可能低于平均水平。
今年迄今，泰國至少已有30人死于高溫。上周四，該國熱指數超過52℃。熱指數綜合溫度、濕度、輻射熱等數據計算而出。當空氣濕度增加，人體更難以通過排汗來降溫。家中未安裝空調的居民們只能在公園和商場里躲避高溫。
印度正在舉行持續(xù)一個多月的議會下院大選。上周末，數百萬選民冒著高溫到投票站排隊投票。印度人民黨領導人、交通部長加德卡里（Nitin Gadkari）在戶外發(fā)表競選演講時突然暈倒。
酷熱構成的健康風險包括熱痙攣、熱衰竭和中暑，這些都可能危及生命。高溫尤其對老年人、嬰幼兒以及有基礎疾病的人士產生不利影響。
聯(lián)合國跨政府組織氣候變化委員會的最新評估報告預計，亞洲極端高溫事件增加的趨勢將在未來數十年持續(xù)下去。世界氣象組織副秘書長科巴雷特（Ko Barret）在2024年4月25日舉行的會議上提到，與高溫相關的死亡率被廣泛低估，其經濟成本的真實規(guī)模并沒有準確反映在統(tǒng)計數據中。
4月中旬爆發(fā)的中亞烏拉爾下游流域洪水未徹底消退，俄羅斯境內部份受災群體至今仍住在應急帳篷里。在非洲東部，持續(xù)一個月的暴雨導致肯尼亞首都附近的大壩決堤，截至發(fā)稿已造成至少71人遇難；坦桑尼亞洪水泛濫摧毀了道路、橋梁和鐵路，學校關閉，至少已有155人遇難。而深處沙漠地帶的迪拜遭遇罕見暴雨，24小時內的降雨量相當于過往兩年的量。
WMO在4月23日發(fā)布的《2023年亞洲氣候狀況》報告中指出，亞洲變暖速度高于全球平均水平，這里仍是世界上氣候災害最多發(fā)的地區(qū)。其中洪水和風暴造成的傷亡以及經濟損失最高，極端事件發(fā)生概率加劇。
例如處于較高緯度的日本經歷了有記錄以來的最熱夏季。嚴重且持續(xù)的熱浪影響了東南亞大部分地區(qū)，西至孟加拉國和印度東部，北至中國南部，且溫度打破紀錄。另據國際緊急事件數據庫統(tǒng)計，2023年亞洲發(fā)生與水文氣象危害事件相關的災害共79起，造成2000多人死亡，900萬人直接受災。
國際厄爾尼諾現象研究中心（CIIFEN）的負責人赫爾南德斯（Yolanda Gonzalez Hernandez）在4月25日于智利舉辦的新聞發(fā)布會上表示，全球氣候模式已經出現了很大變化，厄爾尼諾和拉尼娜將在未來幾年將更頻繁和極端。本輪厄爾尼諾退出后，拉尼娜現象有望在今年下半年登場。兩種氣候模式的密集切換導致氣溫波動更劇烈，預計東亞夏季會出現創(chuàng)紀錄高溫。
前述WMO報告還指出，目前只有不到50%的亞洲成員國提供氣候預估等產品，為風險管理、適應和緩解氣候變化及其影響提供信息服務。
病毒遷徙的新威脅
曾經局限于特定地區(qū)的疾病正在向新的地區(qū)傳播，威脅著未建立相應免疫力的人群。
全球暖化導致原本在夏季流行的傳染病流行期延長，發(fā)源于熱帶的腸道傳染病、蟲媒傳染病、寄生蟲病逐漸向溫帶、甚至寒冷地區(qū)擴散。早在1986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就發(fā)出警告，一旦氣候持續(xù)變暖，本世紀初北半球每年將有5000萬-8000萬人染上熱帶疾病。
2021年，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研究員劉起勇發(fā)表《氣候變化對中國媒介生物傳染病的影響及應對》，其中提到，在氣候變暖對傳染病的影響中，以媒介生物傳染病最為敏感。媒介生物的時空分布、病原體在媒介生物體內的繁殖與擴增都易受氣候因素影響。
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季風系統(tǒng)研究中心副主任魏科此前在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表示，隨著溫度升高，一些熱帶蟲媒傳染病會向中高緯度擴展，例如蚊子攜帶的登革熱病毒等，還有入侵物種可能帶來嚴重影響。
世界衛(wèi)生組織確認，氣候變化是全球登革熱擴散的主要原因。目前登革熱疫情正在巴西、玻利維亞、秘魯、哥倫比亞和墨西哥等拉美多國持續(xù)蔓延。僅在巴西，截至4月29日該國確診病例上升至4127571，累計死亡1937例。來自當地的最新研究發(fā)現，蚊子正在經歷“熱演變”，它們更加適應高溫環(huán)境下生存。
劉起勇在論文中寫到，在未來氣候變化的情景下，我國媒介伊蚊適生區(qū)及登革熱風險區(qū)將進一步向北、西擴大。此外，通過三帶喙庫蚊叮咬傳播的急性傳染病乙腦發(fā)病與溫度、濕度、降雨量等氣象因素呈強相關。其在我國的流行區(qū)已由西南擴大至西北和東北。氣候變化對我國乙腦發(fā)病影響存在滯后效應，滯后的溫度和降雨都增加了發(fā)病風險。
在不穩(wěn)定的氣候環(huán)境下，人類相對于傳染病的脆弱性愈發(fā)明顯。2022年8月發(fā)表在《自然氣候變化》上的新研究指出，在已知的375種人類病原性疾病中，有218種因氣候災害而惡化。該研究列出了氣候危害加劇疾病傳播的途徑：洪水加劇肝炎傳播，氣溫上升延長攜帶瘧疾病毒的蚊子的壽命，干旱使感染漢坦病毒的嚙齒動物在尋找食物時進入人類社區(qū)。
2023年11月，美國聯(lián)邦政府每四年召集氣候專家進行一次的報告《第五次國家氣候評估》顯示，氣候變化帶來的衛(wèi)生風險包括部份傳染病的傳播增加，西尼羅河病毒，登革熱，萊姆病，落基山斑點熱，狂犬病，山谷熱等均屬于“氣候敏感型”傳染病。
美國本土所處緯度與我國相仿，該報告得出了與劉起勇類似的結論。例如隨著美國大陸變暖，在西南部傳播的真菌疾病“山谷熱”將逐漸向北移動。報告稱，如果氣候變化持續(xù)不減，到本世紀末，這種疾病的發(fā)病率將增加220%。
另外，2022年5月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間，英國《自然》雜志發(fā)表的研究顯示，部分野生動物因氣溫上升而遷移到更涼爽的棲息地，為新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帶來跨物種病毒傳播。
而在秋冬季，基于世衛(wèi)全球流感計劃數據庫的研究發(fā)現，厄爾尼諾事件期間，大規(guī)模流感爆發(fā)增加。冬季的異常溫度波動也會導致翌年流感流行更為嚴重。
得益于冰川和凍土融化，古老的病菌重見天日。早在2014年，西伯利亞就出現過一種直徑1.5微米的巨型病毒。2022年8月在加拿大北極圈內Milne Fiord Epishelf湖的一塊融化的冰湖里，科學家們又發(fā)現了一種巨型病毒。
關于冰川融化帶來病毒威脅的說法，魏科表示，目前挖掘出來的一些病毒確實還存有活性，但還沒研究證明哪一種病毒復活會導致在人類中傳播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