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音樂先聲 丁茜雯
編輯 | 范志輝
闖美的風,從K-Pop刮到了P-Pop(Philippine pop,菲律賓流行音樂)。
在K-Pop扎堆報名2024年格萊美頒獎禮提名候選之際,來自菲律賓的當紅男團SB19(前韓國經紀公司ShowBT首字母縮寫)同樣加入了這場角逐。自今年5月以來,這支男團發(fā)行的單曲《Gento》便持續(xù)席卷全球短視頻平臺,不僅引起K-Pop藝人扎堆參與,也在華語地區(qū)掀起不小的翻跳熱潮。
而SB19也在今年開啟北美地區(qū)世界巡回演唱會,并接棒大多K-Pop男團的闖美路,在索尼音樂的助力下頻繁亮相電臺、演出節(jié)目等,2022年便以單曲《Bazinga》盤踞Billboard Hot Trending Songs七周榜首,打破了BTS此前憑借英文單曲《Butter》在該榜單創(chuàng)下的紀錄。
以SB19為新的開局,P-Pop在國際樂壇的聲量也在多方勢力的參與之下,正在以破竹之勢逐漸進入全球視野。
P-Pop發(fā)展簡史
早在70年代,P-Pop一詞被開始廣泛用作形容菲律賓國內的流行音樂,但由于作為美國知名度的歷史背景,最初僅是用來指代使用他加祿語或是俚語版本的他加祿語演唱的以民間搖滾為靈感的“運動音樂”。
比如1978年,F(xiàn)reddie Aguilar以父子關系來講述本土政治的單曲《Anak》在50多個國家發(fā)行、被翻譯成近30種語言傳唱,這種政治化音樂作品的潮流也構成了P-Pop的雛形。自1978年以后,菲律賓廣播電臺還被要求每小時至少播放三首P-Pop歌曲,來加深大眾對于菲律賓文化的了解、提高P-Pop在國民心中的形象,減少西方音樂對本土的影響。
基于此種需求,OPM(Original Filipino Music)也順勢而生,其也令P-Pop在80、90年代發(fā)展定型中保留極為明顯的本土特色。所謂的OPM,指的是60、70年代,唱片公司為了區(qū)分菲律賓人原創(chuàng)音樂而誕生的標簽,但仍舊受歐美流行樂影響,多以R&B、民謠、另類音樂、爵士等為主,且歌詞多為他加祿語,一般不涉及唱跳。
說白了,便是菲律賓化西方音樂的表現(xiàn)形式,也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音樂的政治性。以OPM為主的P-Pop男團Press Hit Play便指出,“OPM是所有P-Pop的根源”。
而如今的P-Pop則具有更為通俗、易傳播、流行化,含有一定政治隱喻的原創(chuàng)音樂特征,且以傳遞深層次的信息來吸引年輕群體的共鳴。比如SB19的大熱單《Gento》,便是一語雙關,表面上闡述夢想,實際上則是以加州淘金熱諷刺所謂的“黃金時代”政權、向底層工人致敬,其MV中淘金礦工、以及無厘頭形象也在一定意義上為其提供了接地氣的包裝。
當然,在90年代至千禧時期,P-Pop便早早接受了J-Pop、K-Pop等亞洲流行文化浪潮的沖擊,尤其受K-Pop影響頗為嚴重。2008年,吸收K-Pop電子流行音樂浪潮誕生的Pop Girl,便是第一次迭代中的試驗品,包括此后的XLR8也是如此。
但由于缺少成熟的產業(yè)鏈支撐,當年的這些嘗試也大多被看作是K-Pop的劣質復刻。直到2009年,作為前2NE1成員出道的菲律賓韓裔成員Sandara在全球爆紅,也令菲律賓開始深入“韓流”。
隨著少女時代、BTS等二、三代K-Pop偶像在東南亞的流行,K-Pop所展現(xiàn)出的精致化包裝的舞臺表演、視聽效果,令菲律賓本土出現(xiàn)了大量民間翻跳、翻唱團體,偶像文化的受眾也愈加龐大。比如SB9在2019年發(fā)布的舞蹈視頻《Go Up》,便是憑借K-Pop風格的舞蹈編排與視聽效果,在YouTube上達到超過520萬的播放量,而SB19的崛起也更加刺激菲律賓業(yè)內打開思路,轉向從K-Pop獲取靈感和受眾。
同時,2018年,日本女團AKB48所開設的海外姐妹團MNL48在菲律賓成功出道,這支以馬尼拉為據(jù)點的日系養(yǎng)成偶像女團,也令P-Pop從業(yè)者看到了系統(tǒng)化的選拔、訓練、出道、養(yǎng)成、畢業(yè)制的“人海戰(zhàn)術”培養(yǎng)模式。
也是在這一年,菲律賓廣播電視集團ABS- CBN在日韓模式的啟發(fā)下,推出了針對16歲至19歲年輕男性練習生選拔的Star Hunt Academy企劃,將入選者送往菲律賓、韓國、奧地利等地的知名導師旗下進行為期兩年的培訓,旨在將本土音樂人引入國際市場。
不難看出,P-Pop像是一個虛心求教的新生,積極吸收外來文化,但不忘傳播本土文化。Alamat創(chuàng)意總監(jiān)Jason Paul Laxamana便指出,“一個事實是,K-Pop能夠在不放棄韓語的情況下‘統(tǒng)治’世界”,這也成為了影響P-Pop藝人堅持將菲律賓本土文化融合作為打入國際樂壇的必備條件之一。”
因此,如何效仿K- Pop、J-Pop等前者將本土文化融入到P-Pop之中,也成為了如今P-Pop藝人集中嘗試的方向。比如代表著菲律賓民族元素的解構主義Balabal Hari、靛藍色Tayum服裝、Kalinga戰(zhàn)士紋身以及Vinta等,作為時尚元素隨著SB19、Alamat等組合的活躍逐漸被海外聽眾所熟知;菲律賓受西班牙殖民時期影響下誕生的民謠Kundiman、小夜曲Harana等民族文化遺產也得以進一步對外傳播。
甚至,他加祿語、宿霧語、伊洛卡諾語等菲律賓地區(qū)語言,也通過P-Pop音樂人與英語進行融合的作品有所傳播,多達182種的菲律賓語言系統(tǒng)也在P-Pop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倫敦大學博士Ruanni Tupas便指出,隨著Alamat、SB19等P-Pop藝人將本土語言向外推廣,這也將增強其在全球的認知。
也正是因此,P-Pop的繁榮也驅動了國內音樂產業(yè)的發(fā)展。數(shù)據(jù)顯示,2020年,菲律賓的音樂流媒體收入增長了18.2%、整體錄制音樂市場增長了16%,也被普遍認為開啟了快速發(fā)展階段。
可以說,P-Pop在不斷破圈的過程中,已然漸漸摸索著出“因地制宜”的發(fā)展渠道,澳大利亞麥格理學院國際研究講師Dr.Thomas Baudinette便指出,“與其說P-Pop與音樂類型相關,倒不如說是與制作和營銷菲律賓文化相關”。
P-Pop的黃金時代來了?
放眼國際樂壇,菲律賓裔藝人的活躍愈加頻繁。
作為人均使用英語極為普遍的國家,菲律賓2007年,年僅15歲的菲律賓女歌手Charice因參加韓國真人秀節(jié)目《Star King》時,與Super Junior成員圭賢合作《阿拉丁》主題曲《A Whole New World》展現(xiàn)出驚人的唱功走紅網(wǎng)絡,一躍獲得百萬點擊量;而后,更是接連登上美國節(jié)目《奧普拉脫口秀》、大熱美劇《歡樂合唱團》等走紅全球。在金牌制作人David Foster的加持下,Charice在2010年發(fā)布的同名專輯《Charice》也空降Billboard 200專輯榜單第八名,創(chuàng)下當時亞洲藝人最佳成績。
快進到2018年以后,除了SB19的成功出圈外,2020年,同樣來自于菲律賓的男團Alamat是繼SB19后第二個打入Billboard榜單的菲律賓組合,也是Billboard Next Big Sound榜單上升最快的菲律賓藝人,首次亮相便排名第二。
而被譽為“P-Pop王牌的五重奏”的組合BGYO,則在出道之初便將多語言版本歌曲作為闖蕩國際樂壇的基礎,包含日語、英文、泰語、印尼語、西班牙語等語種。2021年,該組合通過單曲《He’s Into Her》成為第五個登上Billboard Next Big Sound榜單的菲律賓藝人,位居第二;他們的另一支單曲《The Baddest》也曾連續(xù)兩周在該榜單排名第一,成為菲律賓第一個打成這一成績的藝人。
在今年,BGYO也成功闖入格萊美所設立的亞洲流行之聲排行榜,被格萊美評價為”重新定義了菲律賓男團的意義“,與SB19一同成為當下在國際樂壇最受關注的菲律賓藝人。
2021年,菲律賓歌手Zack Tabudlo也憑借單曲《Binibini》在Spotify積累超過8400萬流媒,成為菲律賓當年播放量最高單曲,并登上Spotify年度流媒體排行榜總結。同時,他也活躍在泰國偶像劇配樂制作方面,并隨著《粉紅理論》、Billkin的爆紅,由此在中國、東南亞等地被熟知。今年6月,因參與英國歌手Mae Stephens爆紅短視頻平臺的《If We Ever Broke Up》Remix,進一步在全球擁有一席之地。
而被稱為“亞洲鳳凰”的女歌手Morissette Amon,則以翻唱福音為基調且融合R&B與Soul、伴有海豚音、大量超高音和爆破音等高技巧的名曲《Fly Like A Bird》(原唱Mariah Carey)一戰(zhàn)成名,更是在2020年成為第一位登上Billboard Next Big Sound榜單的菲律賓女性音樂人。
此外,以菲律賓首都馬尼拉為活動據(jù)點的AKB48姐妹團MNL48、在TikTok上擁有超過9000萬粉絲(該平臺粉絲量第三高)的菲律賓與美國雙國籍網(wǎng)紅歌手Bella Poarch、菲律賓裔澳大利亞歌手James Reid等的活躍,也令P-Pop在全球樂壇不斷刷新存在感。
換言之,P-Pop的繁榮已經在國際市場拿到了入場券。
為什么P-Pop能夠成功打入全球樂壇?
近些年,東南亞地區(qū)普遍開始經濟復蘇,菲律賓也不例外。像去年上半年,菲律賓GDP便同比增速7.8%,達到1980億美元。而經濟的增速,也令本土居民的收入增長,對于娛樂消費需求增強。
據(jù)Statista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到今年,菲律賓人口總數(shù)超過1億,其中Z世代人口占比過半,這些年輕人也同樣是娛樂消費市場的主力軍。比如菲律賓超過1億的人口中,付費訂閱流媒體的占比便超過63%。
另一方面,菲律賓互聯(lián)網(wǎng)基礎設施的改善、智能手機的不斷普及,也推動著該國成為全球社交媒體發(fā)展最快、用戶量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據(jù)Datareportal數(shù)據(jù)顯示,2022年,菲律賓互聯(lián)網(wǎng)普及率達到73.1%,超過99%的互聯(lián)網(wǎng)用戶人均至少使用一個社交媒體平臺,且使用時長也位居東南亞第一。比如Facebook作為菲律賓用戶常用的頭號社媒軟件,今年以來月活用戶人數(shù)便維持在超過7000萬。而菲律賓人對于社交媒體的狂熱,也為P-Pop在全球的快速傳播提供了基礎。
比如2019年,SB19成為第一個打入Billboard Top Social 50的菲律賓藝人,其也在2021年入圍Billboard Top Social Artist獎項時,憑借菲律賓本土強號召力的社交媒體投票,力壓SEVENTEEN、Stray Kids等K-Pop偶像,進入最終提名。
而在P-Pop尚未形成新潮之前,菲律賓粉絲便是托舉K-Pop藝人YouTube播放量、各大榜單投票的中堅力量,像BLACKPINK、TWICE等歷代所發(fā)布的MV所創(chuàng)下的播放量紀錄,菲律賓占比均位居前列。
在人才儲備方面,菲律賓也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除了人口紅利外,得益于其文化雜糅、包容的背景,宗教中的兒童唱詩班文化也在本土綿延。這種從娃娃抓起的在公共場所演唱高技巧、高難度歌曲傳遞福音的歌唱文化,也令菲律賓的“全民聲樂”教育十分普及且頻頻出圈,一度也被稱為“Vocal大國”。
在菲律賓天后Regine爆紅國際后,上至官方下至民間,也開啟了全民普及Regine唱法的熱潮;而后隨著Charice席卷國際樂壇,菲律賓更是進一步加強聲樂演唱教育,全民均擁有一定的音樂素養(yǎng)。
因此,即便是偶像產業(yè),菲律賓偶像的業(yè)務水準也相對有較好基礎,極大提高了表演觀賞度,像是MNL48便被普遍認為是全球48Group中實力最為出色的團體;SB19也因過硬的開麥實力,在中國、韓國、歐美等地不斷吸引新的粉絲群體。
這也吸引其他國家的經紀公司試圖在此挖掘潛力股,韓國Careless Music的CEO Jeffery Oh便指出,“菲律賓的人才比韓國的要好,只需要投入金錢和時間,這里有很多機會超車。”除了本土支持外,P-Pop的發(fā)展也頗受流媒體與短視頻平臺的加持。據(jù)eMarketer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到今年6月,菲律賓使用TikTok的用戶數(shù)量便已經達到4270萬,也是使用TikTok用戶最多的前十名國家之一。
這也令P-Pop音樂作品被本土網(wǎng)友大量用作BGM、Challenge挑戰(zhàn)的素材,本土藝人的踴躍參與,也增強了作品破圈能力;而在“PPOP”這一話題在TikTok上迄今已有超過20億播放,BINI、SB19等P-Pop藝人掀起的舞蹈Challenge熱潮也在K-Pop、中國內地等市場引起不小的挑戰(zhàn)熱潮。
由此可見,P-Pop與K-Pop、J-Pop等同樣依靠粉絲驅動,嚴重依賴線上粉絲的主動參與,而短視頻平臺的風靡也恰恰提供了批量傳播的助力。最為重要的,便是K-Pop模式在一定程度上為P-Pop的興起、出海鋪平了道路。
隨著K-Pop在全球的普及乃至成為韓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菲律賓也意識到投資文化娛樂重要性,開始允許K-Pop經紀公司在此挖掘人才、開設門戶,并效仿其嚴苛的練習生訓練體系,打造本土化偶像產業(yè)。由此,部分韓國經紀公司也將K-Pop的培養(yǎng)模式帶入菲律賓,不僅出現(xiàn)與本土公司的聯(lián)手合作,還出現(xiàn)了一批在菲律賓建立子公司、打造純血菲律賓藝人的韓國經紀公司。
比如SB19便是由名不見經傳的韓國經紀公司Show BT所打造,其也是以BigBang、BTS等二、三代K-Pop男團為靈感組建的,成員均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作能力;HORI7ON則是出自韓國MLD娛樂與ABS-CBN合作舉辦的選秀節(jié)目《DreamMaker》,這支組合的活動規(guī)劃則是面向歐美市場進行推廣;而Alamat所屬的本土唱片公司Viva則是將K-Pop的練習生培養(yǎng)體系嫁接到本土,來打造使用本土多地區(qū)語言的全球化藝人,這也是P-Pop產業(yè)在逐漸摸索找尋獨立運營的一類道路。
再者,菲律賓本土音樂產業(yè)也引入大量K-Pop和歐美詞曲制作人,與其建立長期穩(wěn)定的合作,保證P-Pop的歌曲制作接軌國際化團隊。比如SB19、KAIA便與韓國制作人許燦九(音譯)、李吳元(音譯)等合作,SB19的熱單《Gento》便是由Pablo(SB19隊長)、索尼音樂旗下制作人Simon Servida、許燦九等一同制作。
值得注意的是,經由韓國娛樂公司打造的SB19目前已離開Show BT并開設獨立公司運營組合、培養(yǎng)練習生,且與索尼音樂達成了長期合作,主要由Simon Servida制作團隊來參與SB19的歌曲制作。從本土合作孵化再到進軍國際唱片公司,也不失為一種P-Pop轉向國際發(fā)展的運營路線。
除此之外,菲律賓這一付費率極高的消費市場也同樣吸引著流媒體平臺的進入,且為P-Pop走入國際樂壇提供了被發(fā)現(xiàn)的機會。自2018年以來,音樂流媒體平臺上P-Pop流媒增長了800%以上,這其中又以Spotify的推動最為明顯。
比如2020年,Spotify將SB19納入Spotify RADAR新秀計劃名單,2023年又引入Alamat、BINI、BGYO等P-Pop藝人,目前SB19在Spotify上也借此不斷增長收聽流媒,其月收聽用戶比例也極為豐富,吸引了美國、加拿大、阿聯(lián)酋、日本、英國等國家聽眾。同時,Spotify也建立相關歌單來向全世界聽眾推廣P-Pop音樂人,比如出道不久的新人KAIA、VXON自今年年初以來,在Spotify上也為P-Pop流媒收聽貢獻了250%的增長。
回過頭來看,P-Pop仍然還是個“新手”,它無法擺脫簡單采用、效仿其他國家樂壇的做法,但也正是由于其仍是初出茅廬的狀態(tài),其也存在著更為新鮮的吸引力。
結語
P-Pop能夠引起國際樂壇的關注,本質上也是在于菲律賓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推動了走出去的環(huán)節(jié),提供了投資機遇。
10月15日,在菲律賓停運近六年的Billboard PH(菲律賓公告牌排行榜)宣布重啟,其重啟的目標是為當?shù)匾魳啡颂峁┮粋€更為全球化的平臺空間,能夠被全世界聽眾發(fā)現(xiàn)、收聽。而效仿K-Pop拼盤演唱會品牌KCON所推出的PPOPCON,也將在全球范圍內開啟巡演,也將會提高P-Pop在國際舞臺中的存在感。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P-Pop仍舊停留在以嘗試推動偶像團體破圈為主,這雖然有助于本土利用偶像文化來效仿K-Pop達到在全球范圍內吸引關注,但音樂制作水準仍然是其短板所在。
當然,對于同屬亞洲國家流行樂的內地樂壇而言,P-Pop借外力充實內力、將外來成功的經驗轉化為本土化模式的成功案例,具有一定參考價值。畢竟,同樣是效仿K-Pop、J- Pop,只能活在它們的陰影下,一味盲目照搬總歸是水土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