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霞光社 麻吉
編輯｜宋函 丁玨汭（澎湃新聞高級編輯）
本文為霞光社 X 澎湃號·湃客聯(lián)合出品
世界杯開幕前一周，卡塔爾球迷巴薩姆急促地走進當?shù)匾患揖€下專賣店，不需店員介紹，直奔主題購買了兩件分別印有卡塔爾隊和巴西隊隊徽的運動T恤。
世界杯效應帶動下，球衣在卡塔爾非常受歡迎，一些熱門球隊的球衣甚至一度脫銷。購買球衣的當天，巴薩姆已經先后在兩家專賣店里跑了個空。
為了追求觀賽時的“沉浸感”，巴薩姆不僅購買了球衣，還提前在網上下單了一座金燦燦的獎杯?！敖裉炜吹郊兘鹫妾劚蓪C運送到卡塔爾的新聞，想到我的獎杯應該也在飛機上了，希望在賽前可以收到。”他說。
巴薩姆購買的球衣和獎杯，幾個月前分別誕生于數(shù)千公里外的中國浙江義烏和福建晉江的兩座廠房之中。在四年一度的體壇盛世前夕，中國制造產業(yè)帶上的工廠開足馬力，數(shù)千萬中國制造小商品借助快捷的跨境電商平臺、物流網絡銷往全球各地，滿足了全球消費者對世界杯周邊商品激增的需求。
對世界杯來說，“中國制造”并不是個新鮮詞匯，只是無論從產品質量、配套服務、物流效率還是總的出口額度來看，相比過去，如今的中國制造都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世界杯“爆款”中國造
“最近卡塔爾街邊出現(xiàn)了一些臨時搭建的世界杯T恤售賣店鋪，買的人挺多的?！币幻钤诳ㄋ柕闹衅髥T工告訴霞光社。除了球衣，不同球隊國旗和帶有世界杯元素的小飾品也都是臨時店鋪中的熱賣商品。
卡塔爾世界杯官方授權店內，一件基本款足球T恤售價約從99卡塔爾里亞爾起（約合193元人民幣），一頂運動帽的價格為69卡塔爾里亞爾起（約134元人民幣）。
“價格不是問題，客戶甚至不問是否有折扣價，他們只是簡單地付了錢想得到這些商品?！笔跈嗟甑囊幻陠T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由于世界杯商品極大地提升了店內銷售，一些商家暫時把日常售賣的商品放到一旁，專心應對世界杯引發(fā)的銷售熱潮。
據(jù)阿聯(lián)酋《海灣時報》報道，自10月下旬以來，卡塔爾當?shù)毓緦κ澜绫a品的訂單顯著增加。當?shù)乜蛻粼趯ふ仪蛞?、帽子、足球和小旗子等貨源，不同尺寸的旗幟也有很大需求，一些沒有提前預訂的客戶，也能帶來大量訂單。
有店員表示，一些消費者會不止購買一件球衣，而印有巴西、阿根廷、葡萄牙和卡塔爾等參賽國家名稱的球衣經常脫銷。興奮的球迷，尤其是那些買到了比賽門票的球迷，還將購物熱情延伸到微型世界杯獎杯、花式太陽鏡、杯子水瓶等更多世界杯周邊產品上，來表達對球隊的支持，紀念這四年一度的足球盛事。
跨境電商物流服務公司iMile卡塔爾運營負責人Owen告訴霞光社，最近幾個月受線上購物增長帶動，線下配送量持續(xù)增長，物流端對司機的需求量很大。
實際上，“世界杯效應”的輻射范圍遠不限于東道主卡塔爾。國際足聯(lián)主席因凡蒂諾預測，今年世界杯觀看人數(shù)將達到50億，占到全球人口的近60%。
世界杯效應帶動下，在全球各地，尤其是足球文化氛圍濃厚的國家和地區(qū)，相關商品的銷量已經出現(xiàn)一輪爆發(fā)。
速賣通平臺最近發(fā)布的一項數(shù)據(jù)，展示了世界杯周邊商品在不同區(qū)域市場的銷量攀升：在阿聯(lián)酋地區(qū)，旗幟類產品和足球鞋銷量分別增長了300%和200%，國產“桌上足球機”銷量增長120%；在巴西市場，國產投影儀銷售額同比增250%；在西班牙市場，旗幟類產品銷售增長了160%……
這些熱銷全球的世界杯周邊商品中，一大半來自中國義烏。據(jù)義烏體育用品協(xié)會估算，在整個世界杯周邊商品市場份額中，浙江義烏制造幾乎占到了70%。
在被稱為“世界小商品之都”的義烏，“世界杯效應”一向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且出口額逐屆猛增。
2010年南非世界杯前的1月至5月，經義烏海關出口的體育用品及設備價值為6554萬美元，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1月至5月，經義烏海關出口巴西的小商品價值達1.6億美元。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前的4個月，義烏對俄的出口額超過了10億元。而今年前8個月，海關數(shù)據(jù)顯示，義烏出口了價值38.2億元的體育用品和價值96.6億元的玩具。
幾名義烏商家告訴霞光社，世界杯帶旺了今年第三季度的小商品出口淡季。在2022年卡塔爾世界杯32強名單公布后，海外新老客戶紛紛聯(lián)絡下單，其中不少都來自本屆世界杯的東道主國家卡塔爾。
從“試探”到“爆單”
據(jù)速賣通世界杯專場負責人馬祥了解，今年6月起，一些商家就已經開始為世界杯備貨做準備，而跨境平臺側的準備則從8月開始，高峰是10月初到11月。
他說，由于國內和國際市場的世界杯銷售旺季步調并不一致，相對國內在世界杯舉行期間達到銷售高峰，因為涉及到物流等因素，跨境領域的世界杯銷售高峰往往在比賽前一個月和當月出現(xiàn)。
早在今年3月，義烏商家陳顯春就已通過阿里國際站接到了世界杯訂單。陳顯春經營的義烏金尊文體用品公司，主要生產獎杯、獎章等紀念品，自2014年巴西世界杯起，產品開始出口海外。
而疫情給今年的世界杯增加了更多不確定性。陳顯春說，往屆世界杯工廠提早一年就都已經在備貨了，而今年大家都在觀望，雖然去年底起就陸續(xù)有客戶主動詢單，但自己也沒怎么提前備貨。
有了奧運會延期的例子，陳顯春的一些客戶擔心世界杯也會出現(xiàn)取消或是延期的情況，因而3月份的這批訂單，客戶帶著些試探性的成分。
“客戶先訂了一點，后來貨還沒到他那邊，他手下的客戶就開始陸續(xù)訂貨了，他才感覺到世界杯帶動的相關訂單要火起來，后面又給我們追加了一個柜。”
“一個柜”，指的是一個體積68立方米的標準集裝箱貨柜。今年世界杯期間，阿里國際站的這名客戶在陳顯春廠里訂購的紀念品，從獎杯、金球、金靴到足球、手套，足足有三個柜。
陳顯春工廠一天的產能，滿打滿算能生產大約三四千個獎杯，或是幾萬個獎牌。這筆三個貨柜的訂單，工廠“兩班倒”花了兩個月來消化。
但今年，陳顯春接到的訂單沒有2018年的多。她對比了三屆世界杯對自己生意的刺激：2014年巴西世界杯前夕，訂單量很大，客戶幾乎“有什么貨就搶什么貨”；2018年世界杯，由于訂單爆滿，工人為了趕工幾個月沒有休息，期間還請了“外援”工廠；今年，工廠工人每天正常上班，基本到晚上10點、11點就收工休息了。
雖然“沒有特別忙”，但在世界杯效應帶動下，陳顯春工廠的接單情況相比2020年和2021年時仍已大為改善。今年上半年，其GMV已經超過了去年和前年的總和，目前訂單排到了12月。
另一家位于福建的運動鞋服商家卡爾美，則開足馬力，為備戰(zhàn)今年的雙十一和體育消費潮，儲備了300萬件庫存。
根據(jù)《2022年運動服裝產品質量市級監(jiān)督抽查情況公告》顯示，全球約65%的運動服裝為“中國制造”，而福建和廣東，都是運動鞋服的成熟產業(yè)集群地，福建還是中國乃至世界最大的運動鞋出口基地。
在“逆襲”收購卡爾美之前，這座位于福建晉江運動鞋服產業(yè)帶上的外貿代工小廠，原名叫做“遠祥織造”，曾為Kappa、卡爾美等國際品牌代工。
2014年左右，遠祥織造拿到了卡爾美中國的品牌所有權，雙方在2018年進一步簽訂了并購協(xié)議。借力卡爾美這一創(chuàng)立于1960年的西班牙運動品牌，遠祥織造開啟了品牌出海之路。
“今年的產品中，球衣銷量最好，其次是棉羽?！笨柮绹H部負責人Violet說，本屆世界杯剛好在冬季，加之歐洲能源危機帶動了棉羽服裝銷量，而隨著各大運動品牌陸續(xù)撤出俄羅斯市場，卡爾美今年的最大一筆訂單就來自俄羅斯。
世界杯期間，卡爾美的目標是實現(xiàn)5倍增長，目前其大部分相關訂單均已出貨。Violet認為，喜歡足球的消費者對足球的熱愛是恒定而又持續(xù)的，預計足球訓練裝備仍會有比較穩(wěn)定的需求。事實上，在剛剛過去的海外雙十一期間，卡爾美通過速賣通上的世界杯專場等活動，銷量對比日常翻了6.6倍。而就產品角度而言，她認為最有可能出現(xiàn)“爆單”幾率的產品是棉羽?！皩＜翌A測今年會是冷冬，所以我們備足了棉羽類的產品，以便隨時供應到客戶?！?/p>
外貿升級，在不確定中尋找確定
世界杯熱度帶動產品銷量出現(xiàn)了實實在在的增長，但對一些商家來說，更多不確定因素讓實際利潤不如預期。
義烏商家楊易告訴霞光社，由于原材料和勞動力成本上漲，世界杯期間的大量訂單并未給他帶來相應幅度的利潤增長。有時，為了趕上因疫情等原因延誤的發(fā)貨時間，他還不得不支付一筆更多的運費。
在這樣的背景下，楊易目前的核心目標并不是“產生多少利潤”，而是讓業(yè)務能夠先維持正常運轉。但他相信，外界的影響只是暫時的，未來經營會越來越好。
“一方面工廠經過多年升級改造，供應鏈方面進一步鞏固了自己的優(yōu)勢，另一方面現(xiàn)在平臺配套的海外物流系統(tǒng)也越來越高效，實際上都為我們做到了‘降本增效’?！睏钜渍f，相比同等質量的國際品牌產品，中國制造性價比更高，在海外市場仍然很有優(yōu)勢。
近年，中國外貿出口生意持續(xù)轉型升級，中國制造出海從早期的為國外大牌貼牌代工，向著打造自主品牌的方向發(fā)展。
多年摸爬滾打中，新一代中國出海制造人追求的不再只是做合格產品，更是生產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高性價比產品，這對產品性能、設計理念、品牌建設等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陳顯春承接自父輩的金屬徽章和紀念品生意，原本的生產過程費時費力，需要人手反復揮動鐵錘敲敲打打。隨著時代發(fā)展和技術進步，在“子承父業(yè)”的過程中，實現(xiàn)了從手工制作到機器流水線生產，從家庭作坊到公司化運營，從“內貿”到“外貿”的轉型，期間產品質量和產能不斷提升。
現(xiàn)在，在陳顯春的“現(xiàn)代化”工廠中，機器會根據(jù)預先定好的設計圖對產品成型壓模，操作流程“很快很方便”。
生產工藝和生產效率的提升，讓陳顯春可以更加關注不同國家客戶的喜好和需求，據(jù)此對產品材質、顏色、包裝不斷更新迭代，推出更多“定制化”產品。
“比如歐洲人比較喜歡顏色淡一點的金，另外獎牌獎杯上的顏色，中國人喜歡紅色，但外國人可能喜歡綠色、藍色，還有些國家喜歡配黑色的帶子?！标愶@春說，接觸外貿生意后，工廠的產品線路變得更加豐富，放在以前，這些是肯定搞不出來的。
為了匹配不同地域及文化差異下的消費需求，卡爾美也在“定制化”道路上不斷推陳出新。
“不要看球衣制作好像很簡單，其實是也有很多細節(jié)和故事在里面的。只有做好選料和設計環(huán)節(jié)中的各處細節(jié)，才能彰顯出每支球隊的地方特色文化和精髓，提升球衣的收藏價值。”Violet說，近年海外客戶的定制化要求越來越高，特別是與卡爾美合作的俱樂部，不會滿足于現(xiàn)有產品，而是經常有自己的想法。
因而，在定制過程中，工廠既需要在球衣設計上滿足老牌俱樂部對隊史文化的堅持，還需要在選擇顏色時考慮隊徽顏色的變遷，有時還要按需求使用可回收、可降解面料來制作球衣，變相推動著工廠加工工藝的不斷升級。
“我們有完善的供應鏈體系，有自己的印染、織造、印繡花工廠，還有自己的工人，在西班牙、韓國、日本都有設計師團隊?！盫iolet告訴霞光社，如今定制的球衣，通過快速小單定制已經可以達到7至10天返單，快速滿足客人的定制要求。
一名服裝商家告訴霞光社，如今供應鏈朝著數(shù)字化和智能化方向持續(xù)升級，目前自己工廠的節(jié)日備貨量已經不由人的主觀判斷來決定，而是依靠數(shù)字化系統(tǒng)進行綜合測算并分配訂單，生產環(huán)節(jié)變得比過去更加科學、高效。
外貿出口，比拼的是成本和效率，這不僅體現(xiàn)在生產環(huán)節(jié)，也體現(xiàn)在物流的成本和時效上。伴隨中國跨境電商的飛速發(fā)展，不斷優(yōu)化的跨境物流，大大助力了中國商品走向海外市場。
在本次世界杯期間，速賣通、敦煌網等各大跨境電商平臺紛紛推出“世界杯專線”，依靠已布局的全球倉庫網絡，通過合單、匹配線路等方式，幫助商家大大縮短到貨周期，提高物流運輸時效。
而今年9月中旬，義烏就已專門開通了“世界杯專線”，通過這條海運專線，義烏制造的世界杯相關產品，能夠從寧波港和上海港出發(fā)，只需要20天至25天，就能直達卡塔爾哈馬德港。
2020年以來，受疫情等因素影響，工廠產能和國際物流穩(wěn)定性一度面臨挑戰(zhàn)，但在情況逐漸恢復后，一批中國品牌憑借多年產品出海積累下的口碑，仍然能夠在海外市場越走越遠。
陳顯春說，這兩年工廠新增了不少新客戶，只是受疫情影響，這些新客戶的來源基本都是線上，老客戶還是自己以前跑國際商貿城等各種線下場合積累下的。
陳顯春說，2022年世界杯的時間點擺在那，客戶們都蠢蠢欲動，各自進行市場調查看需求有沒有起來，好提前備貨?！昂Ｍ饪蛻粢蚕Ｍ饽茉琰c好起來。按目前市場慢慢復蘇的情況看，整個外貿都在往好的方向走?！?/p>